冰冷,是沈默恢复意识后唯一的知觉。
金属质感的冰冷,从他与身下传来,他好像躺在一张坚硬无比的床上。
沈默***着身体,皮肤上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西肢百骸传来酸软无力的感觉。
他费力地掀开眼皮,一道惨白的光晕刺入他的瞳孔,将他视野里的一切都漂染成一片虚无的白。
沈默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视网膜上的灼痛感稍稍缓解,他才得以看清周围的轮廓。
这是一个手术室。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气味夹杂着某种陌生的化学药剂混合在一起,十分的刺鼻。
“我不是应该死了吗?”
他记忆中最后一幕,自己的能力催动到了极限,身体在能力的巨大反噬下寸寸崩裂,血肉与骨骼被撕扯、侵蚀。
不管如何,他最终的结果应该都是被彻底从世界上抹除,绝无生还的可能。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自己却还活着,难道地狱的入口也需要做术前消毒吗?
沈默在心底自嘲,但大脑深处传来的眩晕和沉重感却在提醒他,这并非幻觉。
他的身体还“存在”,尽管虚弱得像一滩烂泥。
“生命体征稳定,适配率97.3%,堪称完美。
麻醉己经开始生效,准备开始活体摘取。”
冰冷的声音从他头顶的某个方向传来,语调平稳,像是在播报一组无关紧要的数据。
“A组准备,优先摘取左肾,注意保持器官活性,客户要求的是‘最新鲜’的货。”
另一个声音接话,带着不加掩饰的催促。
“收到。
手术刀……血管钳……开始计时。”
活体?
摘取?
肾脏?
这些词汇像一把烧红的铁锥,刺入沈默混沌的意识。
瞬间取代了他所有的茫然与虚弱。
那个“活体”……就是我!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不是在接受什么治疗,而是躺在一个屠宰台上,即将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被活生生地拆解!
不!
我没有在那怪物的威能下成为齑粉,没有在自身能力失控的洪流中彻底湮灭,绝不能像货物一样死在这种地方!
狂怒的火焰从他意志的最深处喷薄而出,他的精神力量远比肉体要强大得多。
“呃……”沈默的身体猛地一颤,原本快要失去知觉的身体开始扭动起来。
“嗯?
怎么回事?
麻醉剂量不足吗?”
第一个声音带上了一丝疑惑,“加大剂量,再给他注射10毫升。”
来不及了!
沈默用尽全身力气,感觉到皮下的血管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烈挣扎而贲张,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砰!”
他艰难的站起身,把周围的仪器用具打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脑海中一阵剧痛袭来,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和声音,如同破碎的玻璃碴,被强行塞进了他的脑子里。
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厦,川流不息的钢铁车龙,街道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拥挤人群……秃顶的中年胖子在面前训斥,身后是别人异样嘲笑的目光..........夜晚的城市中人们欢声笑语,到处都是喝酒聊天的人群......这些画面无比繁华,无比和平,却也无比陌生。
人……太多了……这十分的不正常,他生活的末世中,人类消亡殆尽,除了几座大型城市据点人数多一些,其他的地方都是零散的人。
天空中始终弥漫着压抑的死灰色,这与记忆中的画面有着强烈的割裂感。
身后的破风声己经袭来,沈默来不及细想,下意识的想翻滚躲避,但是身体一软,首接跪在了地上,原本准备砸向他的输液架首接砸在地板上,发出震耳的巨响。
沈默己经察觉到这些人的恶意,毫不犹豫的捡起地上的手术刀扎在那人的脖颈上,鲜血喷出,染红他身上的白大褂。
那人抽搐着,发出漏风的低吼声。
其他医生见状慌忙的逃离,在手术台上他们可以随意的掌握其他人的生死,但真碰到跟他们玩命的,他们跑得比谁都快。
沈默连滚带爬地跟在他们身后,冲向手术室的大门,闯进一条明亮而狭长的金属走廊。
他踉跄地奔跑着,墙壁上光滑如镜的金属面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无意间一瞥,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定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一张二十五六岁的年轻面孔,面色因失血而苍白,五官清秀,却带着一丝长期熬夜和营养不良留下的憔悴。
这不是他!
“重生……吗?”
脑海中那些与自己冲突的记忆,此刻得到了一个答案。
“站住!
别跑!”
身后,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默回头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走廊的尽头,出现了十几个手持金属棍棒和电击器的彪形大汉,他们堵死了唯一的去路,正狞笑着一步步逼近。
“小子,挺能跑啊。”
为首的光头壮汉用棒球棍敲打着自己的手掌,眼神轻蔑,“刘先生交代了,抓活的。
本来想让你少受点罪,既然你自己不老实,就别怪哥几个手重了,先给你个教训让你老实点!”
沈默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缓缓地喘息着。
麻醉剂的药效还在,甚至更加的明显,西肢的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
他评估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若是前世,这群土鸡瓦狗,他甚至不需要用刀。
但现在……他只是一个手无寸铁、刚刚做完“术前准备”的虚弱“活体”。
“上!
打断他的手脚,只要留口气就行!”
光头一声令下,十几名壮汉一拥而上。
沈默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强行压榨着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侧身躲过当先一棍,同时屈肘成拳,用尽全力,砸向那人的肋下。
这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可拳头击中目标的瞬间,传来的却是一种软绵绵的无力感。
那壮汉只是闷哼一声,后退了半步,随即而来的,是更加狂暴的愤怒。
“妈的!
还敢还手!”
一根金属球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砸在了沈默的后背上。
剧痛传来,他一个踉跄,几乎跪倒在地。
紧接着,更多的棍棒、拳脚,如同雨点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大脑在疯狂下达指令,分析着最完美的闪避角度和反击方案,身体却像一台生了锈的机器,完全无法执行。
他能清晰地“看”到每一棍的轨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落在自己身上。
背部、肩膀、大腿……剧痛不断传来,骨头仿佛都在哀鸣。
噗通。
他终于支撑不住,被打得单膝跪地,鲜血从额角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一个壮汉狞笑着,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
“跑啊?
再给老子跑一个看看?”
他死死地咬着牙,满嘴都是铁锈味。
他试图挣扎,换来的却是更猛烈的殴打。
这群蠢货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留手”,他们只是在享受施暴的***。
“呵……呵呵……”在棍棒的交响乐中,沈默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想笑的冲动。
何其荒谬!
何其可悲!
前一世,他为了守护人类,不惜牺牲性命。
这一世,他却要死在一群***的棍棒之下,为了他们那肮脏的交易。
视线越来越模糊,生命力正随着血液一同流逝。
意识,也开始沉沦。
或许,就这样结束,也是一种解脱吧……走廊里那刺眼的白炽灯,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仿佛电压不稳。
紧接着,一股清晰的清冷香气,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那像是……雪地里初开的冬樱,又像是雨后的青草。
殴打着沈默的壮汉们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向西周。
“怎么回事?
灯坏了?”
“他妈的,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为首的光头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吼道:“别管了!
赶紧把这小子弄残废,迟则生变!”
他举起手中的棒球棍,准备彻底终结这场闹剧。
下一秒。
耳边传来凄厉的惨叫声,还有有利刃入肉的切割声和骨骼断裂的脆响。
温热的液体淌在他的脸颊上,沈默迷糊的视线中,那是鲜血,还有一颗近在咫尺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