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长条餐桌上孤零零摆着一个巧克力蛋糕,三根数字蜡烛拼成“30”的形状,
烛泪蜿蜒凝固在奶油花瓣上,像一道道干涸的泪痕。我盯着墙上那架古董挂钟,
黄铜钟摆每一次晃动都像重锤砸在心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我的三十岁生日,
只剩下十五分钟。电子锁开启的蜂鸣声终于刺破沉寂。林悦裹挟着风雨撞进来,
十厘米的细高跟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刺耳的脆响,
昂贵的乌木沉香里混着一股陌生的、甜腻的男用须后水味道。“真要命,
”她甩掉湿透的羊皮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毯上,看都没看我一眼,“小杰急性阑尾炎,
手术签字、术后陪护…折腾到现在。”她揉着太阳穴,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疲惫与不耐。
“今天是我三十岁生日。”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异常微弱,几乎被窗外的雨声吞没。
她脚步顿住,像才记起这回事。转过身,
那张在财经杂志封面上永远妆容精致、神采飞扬的脸,此刻对着我,
只有一片被雨水打湿的倦怠。她随手从铂金包里掏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
像打发一个纠缠的推销员:“喏,生日快乐。”我打开盒子。一条深蓝色斜纹领带,
真丝质地,触手冰凉。
和上周她那个新上任的、刚从国外回来的二十二岁市场部总监系的那条,一模一样。
胃里猛地一阵翻搅,甜腻的奶油味直冲喉咙。“谢谢。”我把盒子推到桌角,
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蛋糕…给你留了。”她瞥了一眼那几乎完整的蛋糕,
眉头微蹙:“热量炸弹。减肥。”水声很快从主卧的浴室传来,隔开了两个世界。黑暗里,
手机屏幕幽幽亮起,相册自动推送“记忆”。三年前的今天,照片上林悦鼻尖蹭着一点奶油,
在租来的小公寓里捧着一个巴掌大的蛋糕,眼睛笑成弯月:“沈岩,三十而立!
咱们一定越来越好!”那时她的“悦康医疗器械”刚起步,蜷缩在科技园角落的格子间,
靠代理几款基础耗材艰难求生。水声停了。她裹着浴巾出来,湿发贴在颈侧,
水珠沿着锁骨滑落。“怎么不吃?”她终于注意到那原封不动的蛋糕,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一个人吃,没滋味。”我的声音像是从深水里捞出来。
她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敷衍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改天补你顿好的。
米其林三星,行了吧?”语气轻松得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转身走向走廊尽头那间装修奢华的客房,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清脆利落,
彻底斩断了今夜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主卧那张巨大的进口真皮床上,
属于她的那一半冰冷平整。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吊灯,是悦康拿到第一笔千万级风投时,
她不顾我“太浮夸”的反对执意装上的。那天她兴奋地勾着我的脖子,
红酒的气息喷在我耳边:“沈岩,等咱们公司敲钟上市,我就给你建个最顶级的研发中心!
让你专心搞你的手术导航系统!”承诺像墙上那幅抽象派油画,色彩浓烈却无人能懂。
---七岁那年放学路上,我被高年级的皮球砸中额头,鲜血糊了半张脸。
是扎着羊角辫的林悦,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力量,硬是半背半拖把我弄回她家。
林妈妈一边给我涂红药水一边打趣:“小悦这么护着岩岩,长大了给岩岩当媳妇好不好?
”小丫头叉着腰,脆生生宣告:“当然!沈岩是我的!谁都不准欺负!”命运的齿轮,
在童言无忌中悄然咬合。医学院硕士毕业那年,林悦抱着一摞打印纸冲进我的宿舍,
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星星:“沈岩!医疗器械!绝对的蓝海!我们一起创业!
”她租下了科技园角落一个三十平米的格子间。白天我在三甲医院心外科跟手术、写病历,
下班后就钻进那个弥漫着劣质打印墨粉和泡面味道的小空间,
帮她整理那些枯燥的产品参数、性能说明书。没有医学背景的她四处碰壁,
被医院采购科拒之门外是家常便饭。最崩溃的一次,她坐在堆满样品的纸箱上,
哭得喘不上气:“他们都说我不专业…说我是外行…看不起我…”“专业?
”我擦掉她的眼泪,捧起她的脸,“我这张医学硕士的文凭,够不够当你的敲门砖?
”第二天,我就带着所有证件,
将我的执业医师资格和医学硕士学位挂靠在了刚注册的“悦康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名下。
那晚,我们挤在办公室那张吱呀作响的二手沙发上,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
她蜷在我怀里,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我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沈岩,这辈子,
我有你就够了。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公司艰难起步。第一笔像样的订单,
是我厚着脸皮求导师牵线搭桥,从他担任顾问的市立医院拿下的。
为了通过严苛的GMP认证,我连续三周吃住在郊区那个租来的小厂房里,
逐字逐句核对修改堆积如山的技术文档,眼睛熬得布满血丝。林悦来看我,
用冰凉的手指给我***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心疼得直掉眼泪:“等公司做大了,
我养你一辈子!你就负责搞你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誓言滚烫,言犹在耳。
现实却早已冰冷龟裂,布满无法弥合的伤痕。第一次撞破她的不堪,
是在搬进这栋滨江别墅的第三个月。庆祝拿下省标的大额订单,庆功宴设在别墅花园。
香槟酒塔流光溢彩,衣香鬓影。喝得醉醺醺的林悦,
被一个身材健硕、笑容阳光的男模半搂半抱着走向一楼的客房。门没有关严,
缝隙里漏出暧昧的娇笑和喘息,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我的耳膜和心脏。第二天清晨,
她穿着真丝睡袍,慵懒地靠在主卧门框上,对着脸色惨白的我,
轻描淡写地吐着烟圈:“逢场作戏而已,沈岩,你永远是我的‘沈先生’,这个家的男主人。
别那么小气。”“沈先生”这个称呼,渐渐成了这栋华丽牢笼里最讽刺的标签。
我像个透明人,游荡在空旷的客厅、冰冷的餐厅。她带回来的“朋友”越来越频繁,
面孔越来越年轻,眼神越来越大胆。有时是刚出道的小演员,有时是健身房的私教,
有时是她新招的助理或部门主管。他们在曾经属于我们两人的餐桌上调情,
在客厅的沙发上依偎着看球赛,笑声刺耳。
只有当她公司的文件需要我这个“技术总监”的专业签名,
或者某个关键产品的注册申报卡在我的执业资质上时,她才会踩着高跟鞋,
“哒哒哒”地找到我,把文件拍在书桌上,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签名处:“这里,快点签!
法务等着要!”生日那天的清晨,她破天荒地走进主卧,敷衍地在我脸颊印下一个冰凉的吻,
更像是一种必须完成的仪式。“今天约了券商谈IPO,很重要,晚点联系。
”崭新的保时捷911咆哮着冲出车库,尾气迅速被晨雾吞没。我走进书房,
打开最底层那个带锁的抽屉。里面躺着一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
纸张边缘已经微微泛黄——那是半年前我心如刀绞时起草的,最终没能狠下心递出去。
打印机发出沉闷的低鸣,吐出新的纸张。我重新修订了协议,
放弃所有婚内财产分割——包括这栋市值数千万的别墅、她名下的豪车、公司股权。
我只要那辆开了五年、漆面已有些暗淡的沃尔沃S90,以及属于我的个人物品。
在需要她签名的地方,
我贴上了一张醒目的黄色便签:“新产品注册文件-紧急需法人亲签”。手机震动,
是她助理发来的信息:“沈总监,林总催问FDA申报材料的电子版,下午审计进场,
十万火急!”我看着屏幕,突然觉得无比荒谬,喉咙里溢出几声干涩的苦笑。
她需要我的专业资质和知识,如同需要呼吸空气一样理所当然,
却早已不需要我这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生日过后的第七天傍晚,
林悦意外地早早回了家。她踢掉高跟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把自己摔进昂贵的意大利沙发里,语气烦躁:“证监会那帮老古董,揪着几个数据问个没完!
上市进程又卡住了!”机会稍纵即逝。我拿着那份精心准备的“新产品注册文件”,
平静地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签个字,注册那边催得紧,明天是最后期限。
”她扫了一眼标题,甚至没看清具体内容,目光还黏在手机屏幕上,手指飞快地回复着什么。
她抓起桌上的万宝龙钢笔,龙飞凤舞地在签名处写下“林悦”两个字,流畅得如同呼吸。
“新来的那个财务副总监,啧啧,剑桥回来的,脑子够用,
身材也够辣…”她的话被骤然响起的手机***打断。瞥了一眼来电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