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间的旧疤又在痒,像有条蜈蚣在皮肉里爬。这是八岁替他挡刀时留下的,
后来成了墨鸦的标记,提醒我从不是苏妄,只是他的兵器。九枚银戒躺在木盒里,冷得硌手。
每次任务结束,他会亲手为我戴上,指尖擦过伤口时总带着酒气:“这身子得养着,
不然谁替我杀人?” 我曾以为那是偏爱,直到看见书房里的婚书,才懂银戒不过是编号,
我是随时能换的“鸦九”。白天我是他的刀,染满鲜血;夜里我是他的囚,承他的欢。
他会在我重伤时找太医,却对外说“兵器要养护”;会留着我刻过字的护心镜,
却骂我刻字是“胡闹”。爱与恨缠在刀光里,织成十年的网。我明知自己是工具,
却还是在银戒内侧刻下“妄”字——妄求他半分真心,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蠢的事。
1 第一章 血戒缠骨残冬的夜浸着寒气,墨鸦跪在雪地里,
剑尖滴下的血在青砖上洇开暗红的花。“主子,户部侍郎已除。”她低眉垂目,
声音压得平直,听不出半分刚经历生死的波动。肩头的伤口被寒风刮得生疼,
是对方临死前用淬毒的短刃划的,此刻血正顺着玄色劲装往下淌,在脚踝处积成小小的血洼。
玄色大氅扫过雪地的声音由远及近,萧承煜停在她面前,靴尖挑起她的下巴。
他的指尖带着玉扳指的凉意,擦过她唇角的血痕:“让个老匹夫伤了?墨鸦的刀,
什么时候这么钝了?”墨鸦睫毛颤了颤,没敢看他的眼睛。她知道他要的不是解释,
只是确认“兵器”是否还能用。“属下失职。”她垂下头,
颈间的旧疤在月光下泛着白——那道八岁留下的疤,此刻正随着吞咽微微动着,
像条蛰伏的虫。萧承煜没再说话,转身往暗室走。墨鸦拖着伤腿跟上,雪水混着血黏在靴底,
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暗室里烛火昏黄,他坐在榻边,扔过来一个瓷瓶:“自己处理。
” 墨鸦刚要拔瓶塞,他却突然按住她的手,直接将药膏往伤口上抹。力道极重,
疼得她闷哼出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疼?”他低笑,指腹碾过伤口边缘的血痂,
“这点疼都受不住,往后怎么替我挡刀子?”墨鸦咬着唇没应声。
她知道他说的“挡刀子”是什么意思——八岁那年她扑在他身前,刀砍在背上,
他抱着她杀出重围时,也是这样带着笑骂她“蠢”,眼里却藏着她当时看不懂的复杂。
药膏涂完,他从袖中摸出枚银戒,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冰凉的金属贴着指腹,
刻着“鸦”字的纹路硌得她心头发紧。这是第九枚了。“拿着。”他收回手,
指尖无意擦过她腕间的红痕——那是上次任务被铁链勒的,他当时只瞥了一眼,
说“别让伤碍了动作”。墨鸦攥紧银戒,指尖摸到内侧极浅的刻痕。是昨夜趁他睡着,
用发簪偷偷刻的“苏”字——她快忘了自己原本叫苏妄,只记得从八岁被他捡回来那天起,
她就是墨鸦,是他的刀,他的影子,唯独不是自己。待他走后,她从暗格摸出木盒,
将第九枚银戒放进去。烛光下,九枚银戒排成一排,最旧那枚的内侧,“妄求真心,
蠢鸦如我”八个小字已被摩挲得发亮。窗外忽然传来裴九的低语,
混着风雪飘进通气口:“……柳家那边松口了,婚期就定在三月初三。”墨鸦的手猛地一颤,
第九枚银戒从掌心滑落,在地上弹起清脆的响。她看着那道“苏”字刻痕,突然捂住嘴,
将喉咙里的腥甜死死咽了回去。原来这第九枚银戒,不是赏赐,是倒计时的钟。
2 第二章 旧痕新伤残雪未消,暗室的石墙上凝着薄冰。墨鸦坐在矮榻上擦刀,
刀柄缠着的红线被她捻得发皱——这是她前几日偷偷缠的,细得像蛛丝,
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总怕他握刀时手滑,尤其是冬夜里,他指节常冻得发红。
“咳咳……”喉间的痒意压不住,她侧头咳了两声,帕子上又洇开淡红的血。
昨夜处理伤口时,她才发现肩头的毒没清干净,伤口周围泛着青紫,像开在皮肉上的鬼花。
“刀都拿不稳了?” 萧承煜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墨鸦猛地抬头,见他披着玄色斗篷,
肩上落着未化的雪。他径直走到武器架前,指尖扫过一排刀鞘,
最终停在她刚擦好的那把短刀上。“属下无碍。”她慌忙将帕子藏进袖中,起身垂立。
他抽出短刀,月光从铁窗漏进来,照得刀刃寒光凛凛。刀柄的红线在他指腹下若隐若现,
他眉头微蹙,像是嫌这颜色扎眼:“谁让你缠这些没用的东西?”墨鸦心一沉,
指尖掐进掌心:“属下……怕大人握刀时冷。”“暗卫的心思该用在刀刃上,
不是这些旁门左道。”他将刀扔回鞘中,红线被震得松了半圈,
“去把柳家送来的礼单整理好,明日给我过目。”柳家。这两个字像冰锥扎进心口,
墨鸦指尖发颤:“是。”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她颈间的旧疤上。
那道疤在烛光下泛着白,像条永远褪不去的印记。他喉结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
大步离开了暗室。墨鸦待他走远,才敢瘫坐在榻上。她摸出袖中的帕子,血渍已经半干,
带着铁锈味。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红线是她缠的,知道她怕他冷,
却只当是“旁门左道”。整理礼单时,烛火照着泛黄的纸页,柳如烟的名字刺得她眼疼。
礼单末尾附了张纸条,是裴九的字迹:“长公主属意墨鸦为陪嫁暗卫,萧将军已默许。
”陪嫁暗卫。墨鸦捏着纸条的手猛地收紧,纸页被攥出褶皱。原来他不仅要联姻,
还要把她当成嫁妆,送到另一个女人身边去。深夜的风灌进通气口,吹得烛火摇曳。
她走到武器架前,看着那把缠了红线的短刀,突然抽出刀来,狠狠划向掌心。血珠涌出来,
混着之前的旧伤,疼得她反倒清醒了些。疼就对了。她对着刀刃里模糊的影子笑,
笑得眼角发湿——墨鸦哪配谈疼?不过是件能送人的兵器,连疼的资格都该是主子赏的。
她从木盒里取出第九枚银戒,借着烛光细细看。内侧的“苏”字刻痕还很浅,
像她藏了十年的名字,轻轻一碰就会碎。3 第三章 镜中残痕残冬的阳光透过铁窗,
在暗室的地面投下菱形的光斑。墨鸦跪在地上擦护心镜,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
镜背深凹的纹路里还嵌着去年的血垢——那是她替他挡暗箭时溅上的,当时他接过护心镜,
只皱眉擦了擦表面,骂她“毛手毛脚”。“动作快点。”萧承煜的声音从榻上传来,
他正翻看着柳家送来的嫁妆清单,指尖划过“陪嫁暗卫三名”时,停顿了半瞬。
墨鸦加快了动作,细布擦过镜背的刻痕,那道十二岁时刻的“煜”字渐渐清晰。
当时她刚学刻刀,手抖得厉害,笔画歪歪扭扭,像条爬不动的虫。他发现后,
捏着她的手腕把刻刀扔了:“暗卫的手是握刀的,不是玩这些把戏的。
”可她总记着那天的阳光,他坐在廊下看兵书,她蹲在旁边偷偷刻镜,
风卷着花瓣落在他发间,他没动,她也没敢说。“咳……”喉间的腥甜又涌上来,
墨鸦偏头避开护心镜,帕子上的血痕比昨日更深了。肩头的毒还在蔓延,
夜里常疼得她蜷缩成一团,却不敢请太医——她知道,“兵器”的损耗,不值得他费心。
萧承煜突然放下清单,走到她身后。镜中映出他的影子,玄色衣袍扫过她的发顶。
他伸手接过护心镜,指尖无意识划过镜背的刻痕,眉峰微蹙:“这破镜戴了八年,该换了。
”墨鸦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紧了布巾:“属下……属下再擦干净些。”他没说话,
拿着护心镜转身往书房走。墨鸦望着他的背影,
突然发现他腰间的玉佩换了——那是块新雕的白玉,刻着缠枝莲,
和柳如烟发间戴的那支簪子纹样一模一样。她扶着地面站起身,腿麻得发颤,
却还是踉跄着追到门口。通气口正对着书房,裴九的声音飘出来,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将军,柳小姐说……墨鸦的旧疤太碍眼,成婚那日,
最好让她戴个颈环遮着。”萧承煜的声音冷得像冰:“随她。”随她。三个字像淬毒的针,
扎进墨鸦的喉咙。她猛地捂住颈间的旧疤,那里还留着他昨夜触碰过的温度,
此刻却烫得像火。原来她连疤的存在,都成了联姻的阻碍。回到暗室,
她从木盒里翻出第九枚银戒,借着光斑细看。内侧的“苏”字刻痕旁,不知何时多了道浅印,
是她昨夜疼醒时,无意识划下的“煜”字,笔画歪歪扭扭,和护心镜上的那道如出一辙。
窗外传来送嫁妆的车马声,喧闹得让人心慌。墨鸦将银戒按在掌心,
直到冰冷的金属硌得肉生疼——她终于看清,那些被她当作“特殊”的瞬间,
不过是权力缝隙里漏下的微光,而她却把这微光,当成了照亮余生的火。
镜中的“煜”字在光斑里闪烁,像个无声的嘲讽。她抬手抚过颈间的旧疤,
那里的痒意越来越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肉下腐烂,连同她藏了十年的真心一起。
4 第四章 颈环锁喉腊月初八的雪下得紧,暗室的铁窗被冻成了冰壳。墨鸦跪在地上,
手里捏着个乌木颈环,雕着繁复的缠枝纹,内侧贴着薄绒——这是柳如烟派人送来的,
附言说:“成婚那日,别让疤吓着宾客。”颈环冰凉,贴在颈间旧疤上时,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八岁那年的刀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她记得当时血流不止,
萧承煜把她裹在斗篷里,指尖按在伤口上骂:“再敢替我挡刀,就把你扔去喂狼。
” 可后来,他却亲自守了她三天三夜,用烈酒给她消毒,疼得她哭,他就往她嘴里塞颗糖。
那时的糖味,甜得让她记了十年。“磨蹭什么?”萧承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刚从柳家回来,斗篷上沾着雪,眉眼间带着寒气。“柳家的人午后要来查看,戴上。
”墨鸦咬着唇,将颈环扣在颈间。绒布蹭过旧疤,痒得她想落泪,却只能低头应:“是。
”他走到她面前,指尖挑起颈环的搭扣,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绒布贴紧皮肤。“别摘下来。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下颌,带着雪水的凉意,“柳如烟不喜欢不听话的狗。”狗。
墨鸦的心像被冰锥刺穿,连呼吸都带着疼。她攥紧袖中的帕子,那里藏着第九枚银戒,
内侧的“苏”字刻痕已被指尖磨得发亮——原来她连被称作“人”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条可以随意戴上颈环的狗。午后柳家的嬷嬷来验看,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打量,
啧啧有声:“疤痕遮得倒是干净,就是这身子骨瞧着弱,别到时候误了主子的事。
” 墨鸦垂着眼,任由对方的指甲划过她的手臂,连眉峰都没动一下。嬷嬷走后,
萧承煜让她去执行任务——刺杀通敌的边将。她领命时,肩头的毒伤突然发作,
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倒在地。“废物。”他伸手扶住她,掌心按在她的伤处,
力道重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这点毒都扛不住,留你何用?”墨鸦咬着牙没吭声,
只觉得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烫得伤口更疼了。她知道,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碰她了——等成了婚,她就是柳家的“陪嫁暗卫”,
连靠近他的资格都没了。深夜执行任务时,毒伤发作得更凶。她靠着树喘息,
咳出的血染红了雪地。刀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颈间的乌木颈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像道永远解不开的锁。返程时,她在暗室门口捡到枚玉佩——是萧承煜常戴的那枚,
玉质温润,上面刻着个“煜”字。许是他下午来过时不小心掉落的。墨鸦捏着玉佩,
指腹抚过刻痕,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她在护心镜上刻“煜”字,他骂她胡闹,
却没扔掉那面镜。可这又能怎样呢?她将玉佩藏进暗格,对着木盒里的九枚银戒笑。
笑自己蠢,笑自己妄,笑自己把他偶尔的停留,当成了可以停靠的岸。
颈间的旧疤在颈环下隐隐作痛,像在提醒她:墨鸦的命是他的,伤是他的,
连最后这点可笑的真心,也早被他亲手钉死在了权力的棋盘上。
5 第五章 旧鸦残语婚期将近,暗室的烛火总带着股沉郁的香,是柳家送来的安神香,
却熏得墨鸦心口发闷。她刚从城外庄子回来,靴底还沾着冻土,
怀里揣着半块发霉的饼——那是从庄子柴房里找到的,角落里蜷缩着个疯癫的老妇,
见了她颈间的颈环,突然尖叫:“墨鸦!又是墨鸦!”老妇的指甲掐进她的手臂,
力道大得像要剜下块肉:“他们说你是新的墨鸦?哈哈哈……我们都一样,都是他的刀,
钝了就该扔!” 墨鸦猛地推开她,见老妇颈间有道浅疤,位置竟和自己的旧疤一模一样。
“她是前三任墨鸦,”裴九的声音突然从柴房门口传来,他抱着手站在阴影里,笑得莫测,
“当年替将军挡箭断了腿,就被送到这儿‘养老’了。”墨鸦浑身一僵,看着老妇浑浊的眼,
突然想起萧承煜书房里的名册,每任墨鸦的名字后都画着叉,唯独她的“墨鸦”二字旁,
空着一块。原来不是特殊,只是时候未到。回到暗室时,萧承煜正在翻她的木盒。
九枚银戒被他摊在掌心,烛火映出内侧的刻痕,他指尖停在最旧那枚上,“妄求真心,
蠢鸦如我”几个字被他反复摩挲。“属……属下参见大人。”墨鸦慌忙跪地,
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没抬头,捏起第九枚银戒,指尖划过内侧的“苏”字刻痕:“苏妄?
这是你的本名?” 墨鸦身子一颤,见他眉峰紧蹙,像是在玩味这两个字,
“倒是比墨鸦好听。”她不敢接话,只觉得颈间的颈环勒得发紧,喘不过气来。他突然起身,
蹲在她面前,指尖摘下她的颈环,旧疤暴露在空气里,泛着不正常的红。“疤又痒了?
”他的指腹轻轻擦过疤面,动作竟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当年留这疤时,
你哭了三天,说再也不替我挡刀了。”墨鸦的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
原来他记得,他什么都记得。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把她送给别人?“哭什么?
”他收回手,语气瞬间冷硬,“柳家的密信在书房,你去抄一份送过去。” 墨鸦抬头时,
见他已转过身,玄色衣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将银戒的影子搅得支离破碎。抄密信时,
她的手抖得厉害。信上写着“正月十五,以墨鸦为饵,诱敌入瓮”,字迹是萧承煜的,
却盖着柳家的印。原来联姻是假,诱杀通敌的柳家才是真,而她,
是那个注定要被牺牲的诱饵。窗外的风卷着雪进来,吹得烛火噼啪作响。墨鸦将密信折好,
指尖摸到袖中的短刀——刀柄的红线不知何时松了,在风中轻轻晃着。她突然笑了,
笑得眼泪直流。原来这十年的疼,十年的等,十年的妄求,都只是他棋盘上的一步棋。
她将密信藏进暗格,换了份假信抄好。然后从木盒里取出所有银戒,一枚枚塞进怀里。
最旧那枚的刻痕硌着心口,疼得她反倒清醒了——既然注定是诱饵,那她不妨烧了这棋盘,
哪怕同归于尽。深夜,她看见萧承煜站在廊下,对着月亮喝酒。他手里捏着枚玉佩,
是她捡到的那枚刻“煜”字的,指腹反复擦着刻痕,像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墨鸦躲在阴影里,看着他将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弧度,和当年喂她吃糖时一模一样。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她转身回了暗室,将假信放在桌上,指尖在刀柄的红线上打了个死结。
这场戏,该换她来唱了。6 第六章 假信赴死正月十三的雪下了整夜,
暗室的烛火被风刮得摇摇欲坠,将墨鸦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折翼的鸦。
她将假密信折成细卷,塞进靴筒内侧,
指尖摸到那里的旧伤——是三年前为萧承煜夺兵符时留下的,当时他用金疮药替她敷伤,
低笑:“这身子倒是经折腾。”那时她以为是夸赞,如今才懂,不过是说“工具够耐用”。
“该走了。”萧承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披着玄色斗篷,手里拿着个暖炉,
见她站在原地不动,眉峰微蹙,“柳家的人在城外等着,别误了时辰。”墨鸦低头应“是”,
转身时肩头的毒伤突然抽痛,疼得她踉跄了半步。萧承煜伸手想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