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坐在冰凉的金属椅上,指尖反复摩挲着病历本上那朵血色鸢尾,颜料的颗粒感蹭在皮肤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涩意,像极了干涸血液的触感。
对面的刑警队长敲了敲桌子,搪瓷杯在桌上晃了晃,发出沉闷的声响:“周明远三年前就该在精神病院,怎么会出现在疗养院?
还有那个跳窗的女人,监控只拍到她钻进后山的林子,没了踪迹。”
苏南没说话。
她满脑子都是307房里的镜子,镜中那个带着淡痣的“自己”,嘴角那抹不属于她的诡异笑容;周明远融化在碎片里的画面,白大褂的衣角最后消失在玻璃碴中的样子;还有那句像诅咒般的“下一个凌晨三点”,在耳边反复回响。
“苏法医,你确定看到的是周明远?”
队长往前倾了倾身,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怀疑,“他的档案显示,半年前就己经‘病故’了,死亡证明、火化记录都齐全。”
病故?
苏南猛地抬头,颈椎传来一阵刺痛。
姐姐的骨灰鉴定报告上,“死亡时间推断为半年前”的字迹突然在眼前放大;周明远的“病故”日期,也卡在半年前?
这绝非巧合。
像是有人用一把无形的刀,在半年前那个时间点,同时斩断了两条本应交错的生命线。
林羽不知何时站在问询室门口,逆着走廊的光,身影有些模糊。
他朝她扬了扬手机,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映出一小块亮斑:“出来一下。”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烟味飘过来。
林羽点开一段录音,手机扬声器里传出嘈杂的电流声,“滋滋”的噪音里,隐约能听到女人压抑的啜泣,那哭声断断续续,和三年前那个求救电话的背景音如出一辙。
“这是疗养院307房的监控录音备份,藏在天花板的线路盒里,警方没注意到这段。”
他压低声音,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你听这个。”
录音快进时,电流声突然变尖,接着出现一句清晰的话,是苏夏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哭腔,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他们把‘影子’养在镜子里,用我的血……每天都要抽……”苏南的心脏骤然收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血?
她猛地翻到病历本的某一页,那朵鸢尾花的边缘有些晕染,她凑近闻了闻,果然在纸张的霉味里,嗅到一丝极淡的、类似铁锈的气息——那或许不是颜料,是血。
“我查了周明远的医疗事故。”
林羽滑动手机屏幕,调出一份泛黄的报纸照片,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精神科主任诊疗失误致病人死亡”,“三年前,他负责的一个病人在治疗中死亡,家属闹到医院,最后以‘医疗过失’结案。
但那个病人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病号服,站在医院的花园里,眉眼弯弯地笑着,可那双眼睛里的怯懦,和苏夏受惊时的样子几乎重叠,她们竟有七分相似。
“那个病人,就是301房的名字。”
林羽的声音沉下来,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周明远从那时就开始了,他在找和苏夏相似的人,用她们的身体养‘影子’。
301到306,六个名字,正好对应六具失踪的病人尸体。”
苏南想起那个跳窗的女人手臂上的针孔,密密麻麻,新旧交叠,像一片荒芜的战场。
她突然明白了:“那些针孔……是在抽取她们的血液,用来喂养镜中的‘影子’?”
林羽点头,指尖在手机边缘磨了磨:“而苏夏,可能是第一个‘母体’。
三年前的火场,或许不是意外,是她想销毁所有镜子,毁掉那些‘影子’。”
这时,苏南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得刺眼。
一条陌生短信跳出来,发信人显示为乱码,内容只有一张照片——她家浴室的镜子,镜面上用鲜艳的口红画着一朵鸢尾花,花瓣层层叠叠,花心处用同样的红色写着一个“7”,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她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寒意顺着脊椎往下滑。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住,门窗从出门前就锁得死死的。
“我送你回去。”
林羽立刻拽起她的胳膊,他的掌心很热,带着烟草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车开得飞快,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城市的霓虹在车窗上拉出模糊的光带,像一道道流淌的血。
苏南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突然想起什么,声音发紧:“你怎么会有疗养院的录音?
你到底是谁?
和周明远的女儿是什么关系?”
林羽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指节泛白:“雇我找苏夏的人,是周明远的女儿,周瑶。”
他沉默了几秒,才继续说,“三年前她就和父亲决裂了,总觉得父亲的‘医疗事故’有问题。
首到一周前,她收到匿名快递,里面是苏夏的病历本残页和一张疗养院的地图,才雇我调查。”
“她现在在哪?”
“失踪了。”
林羽的声音发涩,像是被砂纸磨过,“就在我收到那张苏夏照片的前一天,她去了疗养院,再也没出来。”
车停在公寓楼下,楼道的声控灯坏了,一片漆黑。
苏南打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和疗养院的味道一模一样。
浴室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线透过门缝渗出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
她走过去推开门,镜子上的鸢尾花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口红的膏体还没完全干透,边缘有些化开,像在流血——和短信里的照片分毫不差。
她握紧解剖刀,刀柄的防滑纹硌在掌心。
一步步走近镜子时,她看到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底布满红血丝,嘴唇干裂——可当她抬手抚向脸颊时,镜中的“她”却慢了半拍,指尖划过镜面的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既像在模仿,又像在犹豫。
“是你吗?”
苏南对着镜子轻声问,声音在狭小的浴室里回荡,“电话里的声音,是你在求救?”
镜中的“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在镜面上滑动,最终停在镜子内侧的墙壁上,反复点了点。
林羽突然用刀柄敲了敲镜面旁边的瓷砖,“是空的。”
瓷砖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找来螺丝刀撬开瓷砖,后面露出一个暗格,积满了灰尘,里面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盒,锁己经锈死了。
林羽用解剖刀撬开铁盒,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沓照片,边缘都泛黄卷翘了。
照片上全是苏夏在疗养院的样子,有的被绑在治疗床上,手腕上的勒痕清晰可见;有的在镜子前发呆,手指反复抚摸着后颈的痣;最后一张照片上,她举着一把手术刀,刀尖对准自己的后颈,旁边用口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割掉它,影子就不会跟着了。”
“她在试图毁掉那个痣。”
苏南的声音发颤,指尖拂过照片上苏夏决绝的眼神,“那个痣是‘影子’的标记?
是连接她们的脐带?”
这时,墙上的挂钟突然敲响,“当,当当,整整三下,凌晨三点整。
浴室的镜子开始震颤,玻璃发出“嗡嗡”的低鸣,和307房里的景象一模一样。
镜中的“她”突然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笑,接着举起解剖刀,刀尖抵住自己的后颈,那里凭空多出一颗淡褐色的痣,和苏夏的一模一样。
“不要!”
苏南惊呼,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自己的后颈。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瞬间,镜中的“她”突然调转刀头,狠狠刺向镜面!
“哗啦”一声巨响,镜子碎裂开来,锋利的碎片西溅,其中一块擦过苏南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碎片中,一个黑色的东西滚了出来,是个微型录音笔。
林羽捡起录音笔按下播放键,苏夏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响起,背景里能听到镜子震颤的“嗡嗡”声:“周明远说,影子是用我的骨血做的,它会取代我……不,它会取代所有和我像的人……苏南,毁掉所有镜子,别让它找到你……它怕光,怕……”录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掐断了。
苏南看着满地的碎片,突然明白姐姐为什么画血色鸢尾——那不是花语,是警告。
鸢尾花的花瓣像镜子的碎片,而血色,是她们流淌的骨血,是“影子”赖以生存的养分。
这时,林羽的手机响起,***尖锐得像警报。
他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什么?
……好,我们马上到。”
他挂了电话,声音发颤,“找到周瑶了,在疗养院的地下室,被铁链锁着。
她说……她说周明远的‘影子’也醒了,用他的血养着,现在正往你家来。”
苏南猛地看向窗外,楼下的路灯旁,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背对着光,看不清脸。
可当他缓缓抬头朝她的窗户看来时,她清晰地看到了那张脸——和周明远如出一辙的微笑,眼角的皱纹都分毫不差。
而浴室的碎片里,无数个举着刀的“自己”正从镜面的裂痕中爬出来,她们的后颈都有一颗淡褐色的痣,嘴角挂着和镜中“她”一样的、诡异的笑。
凌晨三点的风穿过破碎的窗户,带着镜子的冷意,吹在苏南的后颈上,像一条冰冷的蛇。
她握紧解剖刀,刀刃划破了掌心,血珠滴落在碎片上,和镜子反射的光混在一起,红得刺眼。
她知道,这场用骨血喂养的“影子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她和“影子”之间,只有一个能活到下一个凌晨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