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血腥的甜腻，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生命腐朽的绝望气息。
陆烬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巷深处。
他靠在一堵长满湿滑苔藓、散发着霉味的断墙边，焦黑的右手微微颤抖着，指尖拈着那半颗从泥水里抠出来的净脉丹。
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丹药上，却无法洗去那深入骨髓的诡异。
他凝神屏息，一缕极其细微、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幽暗火苗，小心翼翼地缠绕上丹药。
这火苗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在烬火的舔舐下，丹药表层的丹衣如同被腐蚀般迅速剥落、消融，露出了内里……那景象让陆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丹心不再是纯净的药力结晶，而是布满了无数比蛛网还细密的暗红色脉络！
更诡异的是，在这些脉络的核心，一条细如发丝、通体漆黑、如同微型蠕虫般的活物，正在缓缓地、有节奏地扭动着！
它每一次扭动，都散发出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腐朽气息，与蚀脉症爆发的本源毒素如出一辙！
活的？！
净脉丹里…养着毒虫？！
这个发现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陆烬的心脏，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药王宗的阴谋，比他想象的还要歹毒百倍！
“呜…救…救命…”就在这时，一声细若游丝、如同被遗弃猫崽般的呜咽，断断续续地从巷子最深处、一个散发着冲天恶臭的垃圾堆后面传来。
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绝望和稚嫩。
陆烬眉头微蹙，收起那半颗邪异的丹药，循声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拨开几块散发着馊味的破木板和腐烂的菜叶，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生死的陆烬也微微一滞。
垃圾堆凹陷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穿着一件几乎看不出原色、湿透了的破棉袄，小脸脏污不堪，沾满了泥水和不知名的污渍。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左脸，从眼角到下颌，爬满了蛛网般纵横交错的青紫色毒纹，那颜色还在极其缓慢地蔓延着！
她呼吸急促而微弱，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喉咙里“嗬嗬”的异响，口鼻间不断溢出灰白色的泡沫——这是蚀脉症初期的典型症状。
但陆烬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这症状的蔓延速度…太慢了！
寻常蚀脉症初期，毒纹蔓延虽不如后期爆发迅猛，但也绝不会像这样近乎停滞。
陆烬蹲下身，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小生命。
他伸出左手，两指搭在小女孩枯瘦如柴、冰冷异常的手腕上。
指尖微动，一缕比发丝还细、几乎难以察觉的烬火气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女孩的经脉。
嘶…烬火气息刚一接触女孩体内的蚀脉毒素，陆烬心头便是一震！
那些狂暴的、足以侵蚀修士经脉的毒素，在遇到他探入的烬火气息时，竟如同遇到了天敌般，本能地、畏缩地避开了女孩脆弱的心脉区域！
它们并非被消灭，而是像有意识般选择了绕行，将核心的心脉区域保护了起来！
毒素在主动避开心脉？
这怎么可能？
陆烬的眉头锁得更紧，这完全颠覆了他对蚀脉症的认知。
这女孩的体质，有古怪！
“爹…娘…”小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她的瞳孔有些浑浊，蒙着一层灰翳，却意外地清澈。
她看到陆烬，没有害怕，反而伸出冰冷的小手，用尽力气攥住了陆烬同样冰冷潮湿的衣角，声音微弱得像叹息，“…变成…黑蝴蝶…飞走了…好冷…”黑蝴蝶？
又是这个词！
陆烬心头一凛，想起了自己失控时手臂窜动的幽火。
就在这时——“这边！
血迹到巷口就淡了！”
“分三队！
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妖医挖出来！
他带着个拖油瓶，跑不远！”
巷口方向，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和凌乱沉重的脚步声！
火把的光芒将狭窄巷口的雨幕染成一片橘红，清秽盟修士那特有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冰冷呼喝声穿透雨幕，如同追魂的锁链！
“有焚尸的焦痕！
就是巷子里！
是那妖医的毒火没错！”
一个粗犷的声音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咆哮道。
追兵到了！
而且目标明确！
陆烬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
他迅速脱下自己外面那件还算干燥的旧袍，将蜷缩在垃圾堆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整个裹住，只露出一张布满毒纹的小脸。
女孩轻得像一片羽毛，几乎没有重量。
他双臂用力，将女孩紧紧抱在怀中，脚尖一点湿滑的墙面，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蝙蝠，悄无声息地翻过了旁边一道低矮的断墙，消失在更深的黑暗巷陌之中。
怀中的小身体冰冷僵硬，还在微微颤抖着。
陆烬低头看了一眼，小女孩似乎因为颠簸和寒冷，又昏睡了过去，眉头紧锁着，显得异常痛苦。
他低头，又看了看自己那只焦黑狰狞、还在隐隐作痛的右手，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
带着这么个身中蚀脉症、随时可能毒发身亡的累赘…在这全城搜捕的绝境下…简首是找死！
不如… 一个冰冷而现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就在他脚步微顿，目光扫向旁边一个更深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沟时——怀中的小女孩突然又睁开了眼睛。
她那双蒙着灰翳的眸子，在黑暗中竟奇异地亮了一下，首勾勾地“看”向陆烬那只焦黑的右臂，或者说，是看向那缠绕在臂骨深处、常人无法察觉的幽暗烬火。
“哥哥…”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陆烬胸前的衣襟，声音微弱却清晰，“…你身上…有好多的…黑蝴蝶…它们在飞呀飞…可是…它们好像…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