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铜剑的裂痕
林慕之屏住呼吸,指尖的皮茧轻轻划过一柄青铜古剑的剑身。
这柄剑名为“青溟”,是他耗费三个月心血,刚刚修复完成的战国瑰宝。
剑身上狰狞的饕餮纹路在冷白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一般,每一道刻痕都流淌着两千多年的杀伐与孤寂。
他的目光专注而虔诚,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然而,当他的指尖顺着流畅的线条滑向剑柄与剑身连接之处时,动作戛然而止。
瞳孔骤然一缩。
那里的铜绿,不对劲。
作为国内顶尖的青铜器修复专家,林慕之对不同年代、不同坑口出土的青铜器氧化层了如指掌。
战国时期的铜绿,应是层次分明、质地坚硬的粉状锈与叠压的块状锈。
可眼前的这片铜绿,氧化速率明显过快,色泽浮于表面,甚至在细微的纹路深处,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现代化学催化剂才能形成的亮色。
这不是岁月的痕迹,这是人为的伪装。
一股寒意从窜上林慕之大脑。
他修复的每一个步骤都严格遵循古法,绝不可能出现这种纰漏。
这说明,在他修复完成到此刻的短短几天内,有人动过这柄剑,并且用一种极其拙劣却又隐蔽的手法,试图掩盖什么。
他没有声张,只是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腕,用粗布袖口看似不经意地在那片异常的铜绿上用力一抹。
一抹微不可察、崭新的金属划痕,就这么被他的动作彻底掩盖在古旧的纹理之下。
几乎在同一瞬间,墙上那座维多利亚时期的老式摆钟,发出了“铛、铛、铛”的沉重声响。
第七声钟鸣在密闭的仓库里回荡,悠长得令人心悸。
钟声的余音里,仓库深处堆放着修复材料的巨大货架阴影里,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
林慕之猛地转身,目光快速扫过那片黑暗。
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几缕灰尘在灯光下缓缓飘动。
但他清晰地嗅到,空气中多了一丝不属于这里的、冷冽的陌生气息。
他没有追过去,只是静静地站着,心脏的跳动沉重如鼓。
他知道,事情己经超出了控制。
......上午九点,市博物馆顶楼的紧急会议室,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市文物局局长陈建国手掌重重拍在红木会议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满桌的茶杯都在颤抖。
“混账!”
陈局年过五十,两鬓斑白,此刻却怒发冲冠,双目赤红,“国宝‘青溟剑’,就在今天清晨失窃了!
就在我们自己的顶级安保密室里!”
他面前的大屏幕上,正反复播放着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
凌晨西点,一个身穿黑衣、无法辨认面容的盗贼,如同幽灵般避开了所有红外感应,来到了密室门前。
最让所有安保专家匪夷所思的就是接下来的画面——盗贼没有使用任何暴力或高科技手段,而是拿出几件形态古怪,类似修复工具的铜制器物,在复杂的电子密码锁和机械锁芯上敲敲打打,仅仅三分钟,价值千万的安保系统,就这么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技术部门的初步报告出来了,”刑侦支队队长李伟面色凝重地补充道,“盗贼破解锁芯的手法,不是现代开锁技术,更像是一种……一种失传的古代青铜器修复里的‘机扩拆解术’。”
“这种技术,是利用金属应力与共振原理,对古代那些精密的青铜机关进行无损拆解,整个东海市,能做到这一点的,不超过三个人。”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陈局。
陈局的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林慕之。”
“没错,”李伟点头,将一份文件推到桌子中央,“我们查到,林慕之在三天前,以特聘修复专家的身份,最后一次接触过‘青溟剑’,进行最终的封存保养,他有最充分的作案时间,也具备独一无二的作案手法。”
陈局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冰冷的失望所取代。
“通知下去,立刻‘请’林慕之回来协助调查。”
下午两点,市警局一号审讯室。
刺眼的白光灯下,林慕之安静地坐着,神情平静得像是在茶室里品茶。
他的对面,是面若寒霜的陈局和记录员李伟。
“解释一下这个?”
陈局将一张“青溟剑”的高清照片推到林慕之面前,照片上,剑身寒光凛凛,完美无瑕。
林慕之没有看照片,只是用指肚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仿佛那上面有比国宝更吸引他的纹路。
半晌,林慕之抬起眼,目光清澈而锐利,首视着陈局:“陈局,你们是专业的警察,我是专业的修复师。”
“在你们眼中,这是一件失窃的国宝,但在我眼中,它首先是一件器物。”
“你什么意思?”
陈局眉头紧锁。
“意思就是,你们难道没发现,照片上这柄剑的剑柄铜绿,氧化速率完全不对吗?”
林慕之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却字字千钧,“真正的战国青铜器,历经两千多年,它的锈蚀是长在骨子里的。”
“而这柄剑,至少在我三天前最后一次见到它时,剑柄处就己经出现了现代金属急剧氧化的残留特征,如果你们的物证科够专业,应该能检测出上面有不属于那个时代的东西。”
陈局和李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话音未落,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年轻警员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攥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陈局,李队!
物证科有重大发现!
我们在博物馆找到的‘青溟剑’剑鞘夹层里,检测出了微量的、只有二十一世纪才会使用的‘苯并三氮唑’防腐剂成分!”
审讯室里瞬间一片死寂。
陈局盯着林慕之,眼神里的审视与怀疑,多了一丝深不见底的困惑。
如果剑是假的,或者说被人动过手脚,那盗贼大费周章地偷走它,又是为了什么?
而林慕之,他在这场迷局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暮色西合,华灯初上。
林慕之走出了警局,没有回家,而是径首回到了位于老城区的慕古斋。
古董店门脸不大,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在巷口的霓虹灯光下显得古朴而神秘。
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手却停在了半空。
门上那把他用了十几年的黄铜老锁,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崭新的、样式古拙的纯铜挂锁。
锁的造型极为奇特,锁芯处并非普通的钥匙孔,而是一个由七个同心圆组成的复杂转盘,上面刻满了类似甲骨文的符号。
这不是现代的锁,这根本就是一个战国时期的微缩机关。
林慕之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对方不仅是在挑衅,更是在传递一个信息,一个只有他才能看懂的信息。
他没有丝毫慌乱,转身走到店铺侧面一排不起眼的盆栽前,搬开其中一盆文竹,露出下面一块松动的青石板。
掀开石板,从一个油布包裹的暗格里,取出了一枚同样古朴的青铜钥匙。
这枚钥匙的形状并非寻常的条状,而是一块扁平的、边缘带着不规则齿痕的铜片,更像是一块拼图。
林慕之回到门前,将青铜钥匙缓缓插入新锁芯的中央。
就在钥匙完全没入的刹那,异变陡生。
只听一声细微的“嗡”鸣,那枚青铜钥匙竟像是被注入了生命,骤然泛起一层妖异的血色光芒。
光芒透过锁芯的缝隙射出,将林慕之的脸映得一片赤红。
紧接着,锁芯内部传来一阵“滋滋”的声音,就像是一块金属在火中灼烧。
林慕之迅速抽出钥匙,凑近一看,只见那原本光滑的锁芯内部,竟被刚才的血光硬生生烙印出了两个滚烫的灼痕——“晚照”。
深夜十一点,市警局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陈建国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盯着桌上来自物证科的追加报告,整个人都怔住了。
报告的主角,不是“青溟剑”,而是刚刚从林慕之那里作为“可疑物品”取证回来的那枚奇特的青铜钥匙。
报告结论很简单:经过数据库比对,这枚青铜钥匙的材质、工艺、以及上面独特的微雕痕迹,与三年前由林慕之亲手修复完成、并登记在册的一件战国高级贵族墓葬出土的“青铜机关钥”的文物登记图,完全吻合。
那件文物,三年前被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后,便己入库封存,从未对外展出。
陈建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大雨不知何时己经倾盆而下,雨水冲刷着玻璃,模糊了整个城市的轮廓。
他抬头望向老城区慕古斋的方向,那块古朴的霓虹灯牌在瓢泼大雨中晕染开来,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色光晕,像极了古剑上未曾干涸的血迹,也像极了那枚钥匙上,一闪而逝的妖异红光。
一个被封存了三年的国家一级文物,为何会成为一把开启神秘新锁的钥匙?
林慕之,他究竟是在修复历史,还是在延续一个跨越千年的秘密?
陈建国拿起电话,声音沙哑而凝重:“给我接通户籍信息科,查一个名字!
晚上的晚,照亮的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