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黑石部落,北境裂痕缓冲区边缘。
寒风像裹着砂砾的刀子,刮过黑石部落低矮的、由巨大黑曜石垒砌的围墙。
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干燥的尘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神不宁的……**腐朽气息**。
部落里的老人们常说,这是“深渊在打嗝”。
林焱蜷缩在部落最外围一间简陋的石屋里,炉膛里的火苗微弱地跳跃着,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映出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手臂上几道新鲜的焦痕。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浸了冰凉药汁的苔藓,擦拭着手臂上一条被灼伤的伤口。
伤口边缘呈现不自然的焦黑色,隐隐有火星般的刺痛感钻心而入。
这不是野兽的爪痕,也不是蚀兽留下的腐蚀伤。
这是他自己的“焚心战魂”失控时留下的印记。
心宫的位置,仿佛囚禁着一头暴躁的火焰凶兽。
每当情绪剧烈波动,或是试图引动那狂暴的源炁力量,那头凶兽就会挣脱束缚,灼热的能量不仅冲击敌人,更会反噬自身。
部落里同龄的少年们,觉醒的战体灵枢多是“岩肤”、“铁骨”、“迅爪”这类强化自身防御或攻击的,朴实、强悍,与这片贫瘠而危险的土地相得益彰。
唯独他林焱,觉醒的是这狂暴而不祥的火焰。
“焱娃子!”
一个粗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皮肤呈现岩石般灰褐色纹路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他是石山叔,部落里最强大的战士之一,也是少数几个还愿意接近林焱的长辈。
他看了眼林焱手臂上的伤,眉头拧成了疙瘩,瓮声瓮气道:“又失控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心要静!
你那‘焚心’是头烈马,没学会控缰绳之前,少去招惹它!”
林焱默默放下苔藓,拉下袖子遮住伤痕,低声道:“知道了,石山叔。”
声音有些沙哑。
他不是不想控制,而是那股源自心宫的灼热力量,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稍有不慎就会反客为主。
石山叔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老祭司感应到‘蚀潮’的气息了,比往年更浓烈。
就在这几天,裂痕那边怕是不安稳。
部落要提前准备‘星纹仪式’,所有能战的男丁都要去祖地***,用星纹石强化灵枢。
你……”他顿了顿,“也来吧。
多一分力量总是好的。”
“星纹仪式”是部落最重要的传承,利用祖地深处一种蕴含星辰源炁的特殊矿石,短暂激发和强化族人的战体灵枢,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深渊威胁。
往年,林焱因为“焚心”的不稳定,总是被安排在后方做些杂活。
石山叔这次的邀请,让林焱心头一热,猛地抬起头:“我真的可以去?”
“嗯。”
石山叔点点头,语气凝重,“这次感觉不一样,深渊的气息…带着贪婪。
人手不够。
记住,仪式时尽量稳住心神,别让你的‘火’惊扰了祖地的星辉。”
林焱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这是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并非只会带来灾厄的机会!
**祖地位于部落中心,是一处凹陷的露天石坑。
坑壁上刻满了古老而粗犷的图腾,中心摆放着一块半人高的、表面布满银色星点的奇异矿石——星纹石。
** 此刻,部落里所有觉醒战体灵枢的战士都聚集在此,气氛肃穆而紧张。
空气中弥漫着星纹石散发出的清凉、浩瀚的气息,稍稍冲淡了那令人不安的腐朽感。
老祭司,一位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老人,佝偻着身体站在星纹石旁。
他枯瘦的手指在石头上缓缓划过,口中吟唱着晦涩古老的祷词。
随着他的吟唱,星纹石上的银色光点如同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动、汇聚,散发出越来越明亮的柔和光辉。
“以祖灵之名,引星辉之力,壮我战躯,护我家园!”
老祭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嗡!
星纹石猛地一震,一道凝练的银色光柱冲天而起,随即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星雨般洒落在坑中每一个战士身上。
“吼!”
“喝啊!”
战士们纷纷发出低吼,他们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皮肤上的岩石纹路变得更加清晰坚硬,如同真正的铠甲;肌肉虬结膨胀,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有的战士手指延伸出锋利的骨爪,有的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
这是战体灵枢被星辉之力短暂强化的表现——**岩甲覆盖,利爪生辉,蛮力涌动!
**林焱站在人群边缘,紧张地感受着那清凉的星辉融入身体。
他努力压制着心宫中蠢蠢欲动的灼热,引导星辉之力去滋养、去安抚。
起初很顺利,一股清凉感包裹住心宫,那躁动的火焰似乎安静了些许。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身体也轻盈了几分。
一丝希望在他心中升起。
然而,就在仪式进行到最关键,星辉之力最浓郁的时刻——“呜——!!!”
一声凄厉、非人、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嚎叫,毫无征兆地从北方裂痕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穿透了寒风,穿透了石壁,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毁灭的欲望,狠狠撞在每个人的心头!
“蚀兽!
是蚀兽群!
蚀潮提前爆发了!”
瞭望塔上传来守卫惊恐到变调的嘶吼。
“深渊来了!
准备战斗!”
石山叔须发皆张,岩石般的皮肤瞬间覆盖全身,如同一尊愤怒的石像,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祖地内的战士们瞬间从强化状态中惊醒,战意混合着恐惧升腾。
星纹仪式被强行打断!
就在这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冲击下,林焱苦苦维持的那一丝平衡,瞬间崩溃!
“呃啊——!”
林焱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再也无法压制!
心宫处,狂暴的火焰源炁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
轰!
一股炽热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蓝紫色火焰,猛地从他身体周围喷薄而出!
火焰并非温和的橘红,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深邃与暴戾,瞬间将周围几个离他较近的战士逼退数步。
地面上的尘土被高温瞬间烤焦、卷起。
一个战士不慎被火焰边缘燎到,手臂上坚固的岩甲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出现了焦黑的裂痕!
“林焱!
控制住!”
石山叔惊怒交加地吼道。
“怪物!
他又失控了!”
“深渊还没来,他就要烧死自己人了!”
“快离他远点!
那火邪性!”
惊恐和愤怒的指责声瞬间将林焱淹没。
他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喷涌的火焰,看着族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惧和厌恶,还有那被自己火焰灼伤的同伴……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浇灭了火焰带来的灼痛,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羞耻感。
“我…我不是…” 他想辩解,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沙哑而无力。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而冰冷的声音响起,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够了!”
部落长老,一位同样拥有厚重岩甲、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排众而出。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因失控而虚弱跪地、周身火焰缓缓熄灭、只剩零星火星闪烁的林焱,又看了看受伤的战士和被烧焦的地面,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林焱。”
长老的声音如同寒铁相击,“你的力量,是部落无法承受的灾祸。
深渊将至,我们不能让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危险留在身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大变的石山叔和老祭司,最终决然落下:“即刻起,你不再是黑石部落的族人。
带上你的东西,离开黑石!
在你能真正掌控你那‘焚心’之力前,永远不要再回来!”
驱逐!
冰冷的两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林焱的心上,比焚心之火的灼烧更痛。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石山叔,看向老祭司。
石山叔紧握着拳头,岩石般的脸上肌肉抽搐,眼中满是挣扎和不忍,但最终在长老严厉的目光下,颓然地别过了头。
老祭司只是闭着眼,深深叹了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最后一丝希望,熄灭了。
寒风呼啸,吹在脸上如同刀割。
林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两个战士“护送”着,几乎是拖拽着回到那间冰冷的石屋,又怎么被塞了一个简陋的行囊,推出了部落那扇沉重的黑曜石大门。
门外,是更加狂暴的风沙,是无边无际、笼罩在铅灰色天幕下的荒凉戈壁,还有那从北方裂痕方向传来的、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疯狂的蚀兽嘶吼!
他站在部落大门外,最后一次回望。
厚重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微弱的光亮,也隔绝了他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孤寂、寒冷、恐惧,还有体内那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灼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一个微小的、几乎被风沙掩盖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低头,看到自己紧握的拳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一枚触手温润、非金非木、刻着一个复杂“锻”字纹路的古朴小令牌。
这是刚才混乱中,石山叔在“护送”他时,用力塞进他手里的。
与此同时,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风中断断续续传来的对话:“……石山那蛮子,为了个祸害,居然敢顶撞长老………听说他偷偷给了那小子一枚‘天工阁’外门学徒的引荐令?
啧,那玩意儿在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个屁用……就是,去‘千锤城’?
路上多少蚀兽?
就凭他那把破刀和时不时自爆的火?
送死罢了…”天工阁?
千锤城?
引荐令?
林焱死死攥紧了手中那枚带着石山叔体温的令牌。
令牌的边缘有些粗糙的纹路,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一股极其微弱的、如同金属共鸣般的奇异感觉顺着手掌的灵枢流入心间,竟让他心宫那股躁动的火焰奇异地平息了一丝。
他猛地抬头,望向南方——那是千锤城的方向,也是未知与危险的方向。
部落将他放逐,深渊在他身后咆哮。
前路茫茫,唯有一枚冰冷的令牌,和体内那既带来力量又带来无尽痛苦的双生异变灵枢。
他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部落大门,眼中绝望的灰烬深处,一丝微弱却倔强的火焰重新燃起——那是求生,更是寻求答案的意志。
“走!”
少年裹紧了单薄的兽皮衣,将令牌贴身藏好,转身,迎着扑面而来的风沙与黑暗中此起彼伏的蚀兽嘶吼,迈出了走向未知深渊边缘的第一步。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的刹那,一缕极其稀薄、带着更深沉恶意的黑紫色气息,混杂在风沙中,悄然拂过他刚刚站立的地方,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了一下,又迅速消散。
深渊的注视,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