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铁门上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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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腊月二十九,关东的刀子风刮得人脸生疼。

陈默拖着个磨秃了角的帆布行李箱,站在了“红旗机械厂家属院”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

门柱上,“自力更生,艰苦奋斗——1953年建厂”的标语被经年的风雪啃噬得字迹模糊,像一张豁了牙的老嘴。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门外是松花江支流冻得死硬的冰面,废弃铁路枕木上积着脏雪,远处砖窑厂的大烟囱杵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像个巨大的墓碑。

门里,是一排排火柴盒似的红砖筒子楼,烟囱口冒着稀薄的煤烟,混着一股子酸菜缸特有的、发酵过头的酸气,还有烧煤的硫磺味儿,一股脑儿钻进陈默的鼻腔。

这味儿,跟他记忆里1995年厂子放年假那天,一模一样,只是更沉,更浊,像捂馊了的抹布。

他是下岗的老陈头的儿子,在外头扑腾了两年,没扑腾出个名堂,兜比脸干净,只能滚回这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用再回来的地方。

父亲去年冬天“没挺过去”,留下这间顶楼把西头的破房子。

“嘎哈呢?

杵这儿当门神啊?”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旁边煤棚子阴影里钻出来。

是个老头,佝偻着腰,裹着一件打了好几个深色补丁的劳动布夹克,头上顶着个脏兮兮的狗皮帽子,帽耳朵耷拉着。

脸上沟壑纵横,冻得通红,眼珠子浑浊,却像钩子一样盯着陈默。

陈默认得他,锅炉房的老马头。

小时候没少被他用炉钩子吓唬过。

“马叔,”陈默挤出点笑,“刚回来,瞅瞅。”

“瞅啥?

有啥好瞅的?”

老马头走近几步,骨节粗大的手揣在袖筒里,棉裤膝盖磨得发亮,露出里面灰蓝色的秋裤。

“赶紧家去猫冬!

这大冷天的,站风口上,等着冻成冰溜子?”

他说话带着浓重的辽西口音,像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磨。

陈默刚想应声,目光却被大铁门旁边那块水泥抹的公告栏死死吸住了。

那上面用浆糊贴着几张发黄起卷的纸,最醒目的是一张红头文件似的《家属院居民日常生活须知(1997年1月修订)》,字是工整的油印宋体。

老马头顺着他的目光也瞥了一眼公告栏,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东西,快得像错觉。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一个磨得锃亮的黄铜哨子,吹了一声。

“嘟——”哨音短促、尖利,像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呜咽的风声。

几乎就在哨音响起的同一秒,家属院深处挂在电线杆上的那个大喇叭,“滋啦”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后,猛地炸响。

放的却不是往常通知停水或者放电影的动静,而是厂歌《咱们工人有力量》,但那旋律扭曲变形,夹杂着“嘶嘶”的杂音,像是磁带被卡住了喉咙。

“操!”

老马头低声骂了句,脸色更难看了。

他没再看陈默,佝偻着腰,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往最近的煤棚子挪去,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什么,风里只刮过来几个零碎词儿:“…又来了…不消停…”陈默的心被那哨音和诡异的喇叭声搅得突突首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莫名的不安,把注意力重新投向公告栏。

他要找的是具体的门牌号。

目光扫过一条条“须知”:1. 倒垃圾必须分类——炉灰倒西墙根红砖垛子后面,烂菜叶子搁东头老黄狗食盆边上。

要是狗没颠儿颠儿跑出来叼,麻溜儿把菜叶子倒回自家煤棚子,别瞎打听为啥!

(下面一行小字补充:老黄狗1994年后就没影了,食盆还在)2. 公用水管子半夜要是听见小孩哭动静,别开门看!

拿你家搪瓷缸子敲三下暖气片,敲完蒙头睡你的,天塌了也别睁眼!

3. 瞅见穿蓝色工装(厂里旧款,带红肩章)的陌生人打听道儿,可以指路。

但只能指到3号楼王寡妇家!

记住了,指到地方就拉倒,千万别跟他进单元门!

(旁边用更小的字,像是后来用钢笔潦草补上的:王寡妇1995年冬就没了)4. 煤棚子晚上九点后锁死,谁也别搁那疙瘩转悠!

防煤气中毒巡查!

听见里头有扒拉煤块声儿,当没听见,赶紧走!

5. 澡堂子每周二下午三点前排队!

锅炉就烧俩钟头,过点儿水拔凉!

搓澡师傅问你话,掂量着答!

6. 粮本每月1号、15号换供应,带好户口本!

排队时甭瞎唠嗑,尤其别提1993年以前的事儿!

7. 管委会刘主任宣(1996年秋退休,因“精神问题”入院治疗)陈默的目光在第三条上停留了很久。

蓝色工装?

王寡妇家?

不能进门?

1995年就死了……这规则透着一股邪性。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摸摸那行关于王寡妇的小字,指尖还没碰到纸面,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猛地冲进鼻腔!

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的血腥味,浓得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他惊得后退半步,定睛再看。

公告栏上第三条规则里,“千万别跟他进单元门!”

这行油印的字,正诡异地溶解!

不是被水洇开,而是像被无形的橡皮擦一点点抹去,纸面下渗出暗红粘稠的液体,迅速覆盖了原来的字迹。

那液体汇聚、流淌,重新凝固,变成一行歪歪扭扭、仿佛用血写成的、散发着刺鼻腥气的新字:领他进去!

坐炕上!!

沏茶!!!

陈默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腊月的北风还冷。

他猛地扭头看向老马头刚才消失的煤棚方向,那里黑洞洞的,只有风卷着雪沫在门口打旋儿。

大喇叭里的《咱们工人有力量》还在扭曲地嘶吼,中间突然毫无征兆地插入一个清晰甜美的女声片段:“…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这是1994年才流行的歌!

紧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歌声戛然而止,只剩一片死寂的“嗡嗡”声。

他再转回头,公告栏上那行血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干涸,最终凝固成一种深褐色的污迹,覆盖在原来的油印字上,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只有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血腥味,还顽固地萦绕在冰冷的空气里,钻进他的肺叶,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陈默死死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帆布箱子侧面一个不起眼的破洞里,一小块冰冷的、不属于这个年代的坚硬塑料外壳——那是他藏在里面的、未来得及处理的旧手机的一角——硌着他的手指。

他抬头望了望那排沉默的红砖楼,楼顶的烟囱还在冒着稀薄的烟。

这个他被迫回来的“家”,像一张巨大的、布满粘稠血丝的嘴,正对着他无声地咧开。

风雪更紧了。

他拖着箱子,迈步走进了那扇刻着“自力更生”的大铁门。

门轴发出“嘎吱——”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如同一声来自岁月深处的叹息,重重地合拢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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