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小镇青禾村的暮色里，十六岁的林妄蹲在祠堂檐角，望着掌心翻涌的黑雾。
方才他不过摸了摸供桌上的青铜烛台，那千年寒铁铸成的器物竟如遇烈日融雪，在他指缝间化作一滩黑水。
锈迹斑驳的烛泪混着金属碎屑，沿着他手腕蜿蜒而下，在命轮纹路处蒸腾起一缕青烟。
"孽障！
"祠堂门突然被踹开，腐朽的木门轰然倒地，扬起陈年灰尘。
村长举着桃木剑冲出来，花白胡子抖得厉害，浑浊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你爹娘留下的血咒还不够吗？
今日非斩了你这灾星！
"林妄踉跄后退，后腰撞上雕花石柱。
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命轮纹路在右臂浮现，暗金符文沿着血管游走，所触之处青砖寸寸龟裂。
裂缝中渗出暗红血丝，像是大地在无声泣血。
他记得七岁那年，同样是这样的夜晚，父母将他塞进地窖，说要去镇外寻大夫，却再没回来。
后来村民在乱葬岗找到两具焦黑的尸体，胸口都烙着与他右臂相同的命轮印记。
"村长息怒！
"人群里挤出个灰袍道士，道冠歪斜，拂尘扫过林妄身前的黑雾。
那拂尘尾端缀着的玉珠突然泛出血光，"此子命犯天煞孤星，需以锁魂钉穿骨，再..."话音未落，林妄突然瞳孔骤缩。
命轮纹路剧烈发烫，黑雾如活物般缠上道士手腕。
那道士惨叫着，周身灵气竟被黑雾疯狂吞噬，转瞬化作一具枯槁的干尸。
他的道袍无风自动，露出内里暗绣的太极图——那分明是青冥剑宗的制式纹样。
村民们尖叫着后退，有人打翻供桌，有人点燃火把。
林妄望着掌心凝结的黑雾，喉间泛起血腥气。
他知道，每一次命轮失控，都会有活人成为祭品。
三年前隔壁阿娘给的半块饼，去年帮他修补草鞋的铁匠大叔...那些善意都成了催命符，让他在噩梦里无数次被愧疚淹没。
"杀了他！
"不知谁喊了一声，火把如雨般砸来。
林妄本能地抬手格挡，命轮迸发的黑雾骤然扩散，将整片祠堂笼罩其中。
惨叫声、咒骂声、骨骼碎裂声混作一团，而他的意识却渐渐模糊，仿佛看到遥远的记忆里，有个金袍人将暗金色轮盘按进他心口。
"混沌命轮，当噬尽苍生。
"那个声音说。
剧痛袭来，林妄跌坐在地。
待黑雾散去，祠堂内外横七竖八倒着数十具尸体，无一不是他朝夕相处的村民。
月光落在他染血的指尖，命轮纹路终于黯淡下去，却在青砖上留下一道诡异的咒文。
那咒文泛着幽蓝微光，与他右臂的命轮纹路遥相呼应。
"原来我真是个怪物。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捡起墙角的断剑。
剑身映出他苍白的脸，眼神却比剑锋更冷。
夜风卷起他单薄的衣襟，将祠堂上"积善之家"的匾额吹得吱呀作响。
匾额一角早己腐朽，露出底下被涂抹的字迹——那分明是"镇邪堂"三个大字。
远处传来马蹄声，林妄握紧剑柄。
他知道，青冥剑宗的修士很快就会循着灵气波动赶来。
而这一次，他不想再任人宰割。
断剑在掌心翻转，剑锋挑开袖口，露出缠绕在右臂的粗麻布条。
那些布条早己被血浸透，此刻却被命轮纹路烧出焦痕。
"若天道不容我，那便碎了这天道。
"林妄低声呢喃，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祠堂外的火把仍在燃烧，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与地上的尸骸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