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她几乎泡在图书馆，把顾城的诗集翻得卷了边，笔记本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批注——与其说是研究诗歌，不如说是在为“再次被他认可”做准备。
周五下午，她抱着整理好的初稿，第三次站在周砚的办公室门口。
门没关严，里面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夹杂着低低的电话声。
“……说了我对那些应酬没兴趣，你非要逼我去？”
周砚的声音带着罕见的不耐，“跟你说不通，挂了。”
林溪刚要敲门的手顿住。
门内安静了几秒，她听见椅子被推开的声音，赶紧退后一步，装作刚到的样子。
“周老师，我把论文初稿带来了。”
周砚打开门，脸上己恢复平日的温和，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疲惫。
“进来吧。”
他侧身让她进，目光在她怀里的稿纸上停了停，“看来下了不少功夫。”
办公室不大，靠窗摆着一张旧书桌，上面除了书，还放着个相框——里面是周砚和一个气质温婉的女人的合影，应该是他妻子。
林溪的目光扫过，很快移开，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
周砚接过初稿，坐在书桌前逐页翻看。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咬着笔杆思考的样子，竟比课堂上多了几分烟火气。
林溪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墨水的气息，意外地让人放松。
“这里，” 他突然指着其中一页，“你说顾城的‘极端’源于对纯粹的执念，这个角度很好，但可以再挖深一点——比如他和谢烨的关系，是不是也藏着这种‘非黑即白’的影子？”
林溪凑近看，肩膀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胳膊。
温热的触感传来，她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却听见周砚轻笑一声：“不用紧张，学术讨论而己。”
他的指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淡淡的痕迹：“我妻子是学金融的，” 像是随口提起，“每次跟她聊这些，她都觉得我在说天书。”
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目光却落在林溪脸上，带着探究，“所以有时候觉得，能跟懂的人多说几句，也挺好。”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感慨，还是……她不敢深想，只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我不太懂他们的关系，回去会再查资料的。”
“可以看看这本。”
周砚起身，从书架顶层抽出一本《顾城评传》，递过来时，手指故意擦过她的手背。
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林溪猛地攥紧了书，指尖泛白。
书的封面上沾着点细碎的纸屑，是他刚才翻书时沾上的——这个微小的细节，竟让她觉得和他的距离拉近了几分。
“谢谢周老师。”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不客气。”
周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笑意，“对了，下周三晚上有个诗歌沙龙，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你要是有空，可以一起来。”
林溪猛地抬头：“我可以去吗？”
“当然，” 他看着她眼里的光，嘴角弯得更深，“多接触些同好，对你的论文有帮助。”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妻子那天出差，正好没人陪我去。”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了某种暧昧的可能性。
林溪的脸颊发烫，含糊地应了声“好”，抱着书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走到走廊尽头，她撞见抱着一摞文件的沈泽。
他看到她，眼睛一亮，几步追上来：“林溪！
我找你好几天了。”
“有事吗？”
林溪的心思还停留在周砚的邀请上，语气有些敷衍。
“周末社团组织去爬山，” 沈泽挠挠头，笑得有些腼腆，“我特意问了苏蔓，说你喜欢安静，所以跟社长申请了‘小众路线’，就我们几个人……我不去了，” 林溪打断他，“要改论文。”
沈泽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又恢复热情：“那我帮你带杯奶茶回来？
你上次说喜欢珍珠的……不用了。”
林溪侧身想走，却被他拦住。
“林溪，你是不是讨厌我？”
沈泽的声音低了些，“我知道我可能有点……太急了，但我是真心的。”
林溪正不知道怎么回应，身后传来苏蔓的声音：“沈泽，你别缠着人家了，没看见林溪忙着呢？”
她走过来，自然地挽住沈泽的胳膊，对林溪挤了挤眼，“溪溪，你是要去找周老师吗？
难怪这么认真——也是，跟着周老师多学东西，总比跟我们瞎玩强。”
她话里的“我们”，显然把沈泽归到了“瞎玩”的范畴里。
沈泽的脸色沉了沉，却没反驳。
林溪心里不舒服，却懒得计较，只对沈泽说了句“我先走了”，便匆匆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苏蔓松开沈泽的胳膊，撇撇嘴：“你看她那清高样，不就是被周老师夸了几句吗？
真以为自己成诗人了。”
沈泽没说话，目光追着林溪的身影，首到她拐进楼梯口，眼神复杂——他确实觉得，林溪最近好像变了，身上有种他抓不住的、越来越远的气息。
而此刻的林溪，正坐在图书馆的老位置上，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本《顾城评传》的封面。
周砚说“我妻子出差”时的语气、他递书时擦过她手背的温度、苏蔓那句“跟着周老师多学东西”的暗示……像无数根丝线，在她心里缠缠绕绕，织成一张名为“期待”的网。
她翻开书，在扉页看到一行娟秀的字迹：“赠周砚，愿我们都能在烟火里，守住诗意。”
是周砚妻子的名字。
林溪的手指顿住。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在书页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道若有若无的警示。
但她很快翻过这一页，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文字上——那些关于“纯粹”与“执念”的分析，此刻读来，竟莫名觉得和周砚身上的矛盾感重合了起来。
角落里，顾言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上。
她手里的那本《顾城评传》，他上周刚在图书馆借过，知道扉页上有什么。
他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一行代码，又删掉，最终关掉了文档。
有些话，他还是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