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城东郊的桑氏祠堂,数十名满头白发的长辈站成半圆,神情僵冷而严肃。
一口黑棺#停在大殿中央,那是国巫桑贞的遗体,棺木上覆盖着一张祭用的五色布条,象征星辰与天命的交融。
香火缭绕在每个人的脚边,灰烬如同无声的呜咽,燃尽的香末垂垂欲坠。
室内并未迎来任何哀恸,只听见骨杖轻敲地面的回音,以及巫族长者们极力压低的耳语。
巫族长老桑拓敲了敲他的手杖,打破了安静。
他双眼浑浊,却炯炯有神,声音透着压抑的威严:“家族历代遵守规则,然而今天却出了这样的变故。
先祖庇佑显灵,却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孽障....”.说着,他锋利的目光扫向站在殿外的少女。
所有人都注视着她,她是整间大殿中最年轻、却似乎最应该被驱逐的存在--正是桑贞的曾孙女,桑离。
桑离穿着一身简陋的浅灰长衫,未修饰的发髻低低束起。
站在寒风中的她,感到每一双审视的目光都如冰刀般刺在身上。
她无处可逃,只能低下头,努力将脸掩藏在阴影之中“从她出生那天起,就有巫算师断言,这孩子命里带灾,将以星宿之力应劫。
如今赤星坠地,国巫陨落,她的名字与预言相合,岂非天命昭然?”
一位长老站了出来,语气尖锐,像是怕旁人无法听到。
桑拓拄杖走近,冷冷看了她一眼,像看一件被污染的物件。
他长长叹气:“桑离.你虽是桑家子孙,却早该知晓,天命不仁。
如今你携孤星而生,召来厄运,连桑贞大人都天折。
若不将你逐出,巫庙蒙羞,家族何以自处?”
桑离咬紧下唇。
她感到拳头在颤抖,但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过去的十六年中,她从不认为自己具有决定命运的力量,却总因为“天命孤星”这个说法被推上风口浪尖。
今日再次听到这些谴责,她的心却未被刺穿,只是空茫,像看着黑水般深不可测的未来。
“桑贞临去时,可曾留下遗令?”
一位年长巫女开口,她的声音沙哑,眼底的戒备却不加掩饰。
桑拓沉思片刻,表情复杂地摇头:“没有,但有预兆。
她的天兆龟文中提及,"孤星存于世,必将为国所用。
所以...她没留下杀令。
可留此妖命,也必将祸害吾族。”
这时,桑离瞥见那位巫女抬起眼,冷冷扫视过她。
她不由得攥紧了衣袖,可掌心却湿润冰凉。
桑家的冷漠与敌视,让她像被撕裂开来的风筝,既找不到归处,又被微风扫落泥尘。
然而,就在这时,大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桑离愣住了,所有人都面露惊色。
很快,一个身披盔甲的士兵推开了祠堂的门。
他未曾顾及庙堂的肃穆,冰冷无情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巫族成员,首截了当地开口:“女巫桑离何在?”
桑拓皱眉,沉声问道:“国兵营来此有何意?”
那士兵却紧攥佩剑,只冷冷说道:“陛下下令,即刻带桑氏族人桑离进宫面见大王!”
全堂哗然,所有人看向桑离的目光刹那间多了一分带着怜悯的复杂情绪。
桑拓张了张嘴似乎想开口为桑离说些什么,但他终究沉默了,只用复杂的眼神向士兵点了点头,示意带走她。
桑离的心中一片冰冷,身体微微颤抖,却只能顺从地走近士兵。
在所有长辈的注视下, 她如一个被放逐的罪人般跟随着士兵走出祠堂,迎向茫茫无际的寒风。
宫城的冷院内,夜色沉沉,冰冷的月光洒在地面上,仿佛漂泊的河流。
桑离跪坐在青砖地上,瞪着那盏缓缓燃烧的青铜灯。
寇茶低垂着头,站在她面前。
他身穿平首而压抑的深紫官袍,目光冰冷而锐利。
这个宰相目光中带着一丝能刺入人心的笑意,像是要看透她的一切。
“孤星之名...如今举苍离国皆知此言。
"寇荼淡淡开口,没有温度。
他缓步走到桑离面前,俯身凑近,“桑氏巫女,你既承天命,又为何不敢顺从天命?”
桑离全身僵硬,手指忍不住攥紧膝上的衣摆。
半晌后,她抬起微微颤抖的目光,回答道:“桑离虽不知陨星真意,但自幼便从习天兆。
大人若要我占卜,我必奉命;若问命运,我如何敢以孤命逆天?”
寇茶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掂量她所说的是实话还是试探。
他突然低低笑了,随即站起身语气平静得宛如和风轻拂:“很好,你的顺从态度让人安心。
桑贞既死,你便是赤星余火的替代者。
为国巫也罢,诅咒之星也罢,你从今日起--是我手中之人。”
桑离轻咬下唇,匆匆垂下眼帘。
她没有回答,只感觉寒流如细针般刺入了骨髓。
她没有被当场问罪,暂时留在冷院中待命,但桑离清楚,自己的未来己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大殿之上,豪言壮语皆无异义。
宫廷中纷争的棋局己经展开,而她,却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而夜晚的繁星,仍在沉默闪烁,守护这场看不见尽头的沉溺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