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冷得刺骨,吹过堆成山的废铁和烂零件,带起一股子机油混着垃圾的怪味。
夏奕缩在一根又粗又锈的大铁管子后头,裹紧了身上那件从垃圾堆里找来的破旧的,灰黑色的外套,兜帽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脸。
他18岁,个子挺高,但那双眼睛,又冷又沉,像结了冰的河,底下藏着点随时要烧起来的火星子。
肚子饿得咕咕叫,昨晚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半块硬邦邦的骨头,早就没影儿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一根细链子底下,挂着个烧得发黑变形的小铁片,依稀能看出是个房子的轮廓。
冰凉的铁片贴着手心,心里头压着的火苗“腾”一下就蹿起来了。
两年前那场大火,爸妈的喊声,那些喊着“正义”冲进来的人……画面清楚得扎眼。
夏奕猛地闭上眼,狠狠吸了口冷风,硬是把冲到喉咙口的怒吼和那股子烧心的烫给压了回去。
手腕上那个紧贴皮肤的金属环(每个暴走者都得戴着这玩意儿)轻轻震了一下,数字在“38%”那儿晃了晃,又掉回“35%”。
不能炸,他对自己说,在这儿炸了,麻烦就大了。
旁边垃圾堆里窸窸窣窣响。
夏奕浑身一紧,像只被惊动的野猫,眼神“唰”地扫过去。
不是巡逻的机器狗,也不是捡破烂的。
昏暗里,一个小不点黑影在垃圾堆里扒拉着什么,动作挺轻巧。
是只猫。
瘦得皮包骨,浑身漆黑,就一双眼睛在暗处亮得吓人,金黄金黄的,像两粒烧红的炭。
它大概饿狠了,正使劲儿挠一个空罐头盒。
夏奕绷着的弦松了点儿,但还是没敢大意。
锈城这地方,活物都可能是祸害。
他想着悄没声儿溜走,别惊动它。
“哗啦,哗啦…”一阵踢金属的声音。
夏奕呼的站起,全身紧绷。
脚步声近了…“喂!
那边那小子!”
破锣嗓子突然炸开,吓得夏奕一激灵。
三个穿着脏工装、浑身酒气的男人晃悠着堵在了管子出口。
领头的脸上有道疤,眼神混浊,滴溜溜地瞄着夏奕还算干净的鞋和他脖子上的链子。
“脸生啊?
新来的?”
刀疤脸喷着酒气,咧开嘴笑,露出一口黄牙,“懂不懂规矩?
想在七区混口饭吃,得交‘孝敬’!”
夏奕没吭声,只是稍微抬了抬头,帽檐底下射出两道冰碴子似的目光,挨个扫过那三人。
他认得,第七区几个专门欺负流浪汉和软柿子的混混。
手腕上的金属环又开始发烫似的震动起来。
“哑巴了?”
旁边一个瘦高个儿啐了一口,伸手就朝夏奕肩膀推过来,“装什么蒜!
把你身上值钱的,还有那破链子,给老子……”那只脏手眼瞅着就要碰到夏奕肩膀——“喵——!!!”
一声凄厉刺耳、带着警告的猫叫猛地响起!
那只黑猫不知啥时候弓起了背,毛都炸开了,像个黑毛球挡在了夏奕和混混中间,金色的眼珠子死死瞪着刀疤脸,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凶得很。
刀疤脸一愣,随即恼了:“操!
哪来的死猫!”
他抬脚就朝那小黑影狠狠踹过去!
就在那一瞬间,夏奕看着那只挡在自己前头、瘦得没二两肉的小黑猫,看着它面对大脚丫子也炸着毛不后退的样子。
那样子……像极了记忆里那个被火吞掉前,死死挡在他前面的身影。
“滚开!”
瘦高个的手结结实实推到了夏奕肩膀。
一股子憋了太久的、滚烫的邪火,“轰”地一下冲破了夏奕脑子里那根弦!
嗡——!
手腕上的金属环疯了似的闪起刺眼的红光!
数字“噌噌”往上跳——40%...45%...50%!
“呃!”
夏奕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
压着的怒火,被这猫勾起来的旧恨,还有被推搡的憋屈,一股脑全炸了!
没有光,没有火,就看见夏奕身子周围空气猛地一扭“啊啊啊啊!!!”
他按在地上的右手底下,地上的铁渣子和灰“滋啦”一声,瞬间变红、冒烟、熔化了,一股焦糊味儿首冲鼻子!
刀疤脸那一脚还没挨着猫毛,就感觉一股热浪扑脸,鞋底烫得冒烟!
他“嗷”一嗓子,抱着脚往后跳。
“妈呀!
他暴走了!
失衡了!”
瘦高个儿脸都白了,跟触电似的缩回手,惊恐地看着夏奕帽檐底下那双变得通红的眼睛,“疯子,这小畜生是个疯子!”
夏奕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眼前有点发红,他身体首颤。
心里那团火烧得他只想把眼前这几个都点了!
烧成灰!
就像他那个家一样!
“喵——!!!”
就在那股子毁灭劲儿要冲出去的节骨眼儿,一声更急更尖的猫叫像根针似的扎进他乱糟糟的脑子里。
紧跟着,小腿上传来毛茸茸、热乎乎的一团——是那只黑猫!
它没跑,反而扑过来,整个小身子紧紧贴住夏奕的腿,仰着小脑袋,那双金眼死死盯着他,喉咙里发出一种低低的、像破风箱似的“咕噜咕噜”声。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瓢凉水,兜头浇在夏奕烧得滚烫的脑袋上。
金属环上那刺眼的红光猛地一顿,数字开始疯狂跳动,艰难地往下掉——49%...48%...47%...那股子要烧毁一切的劲儿被硬生生拽住了。
夏奕大口喘着粗气,通红的眼睛还死死瞪着那三个混混,眼神还是凶,但那股子要爆发的火山劲儿,暂时压住了。
“鬼…鬼啊!
跑啊!”
刀疤脸魂儿都吓飞了,连滚带爬转身就跑,另外两个也屁滚尿流地跟着,眨眼就没了影儿。
巷子里只剩下夏奕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地上熔化的金属还在滋滋冒烟,空气里一股焦味,还有脚边黑猫那持续不断的“咕噜咕噜”声。
夏奕慢慢低下头,看着脚边这一小团黑毛球。
它还紧紧贴着他,金色的眼睛一点不躲闪地看着他。
那“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有魔力,一点点把他脑子里乱窜的火苗和那股烧心的疼给摁了下去。
金属环上的数字终于艰难地掉回“42%”,红光灭了。
他木头桩子似的在那儿站了好久,冷风卷着垃圾吹过。
然后,他才慢慢蹲下身子,动作有点僵。
黑猫没躲,只是不“咕噜”了,安静地看着他。
夏奕伸出手,没去摸猫,而是捡起了旁边地上那个被猫扒拉过的、瘪瘪的空罐头盒。
他站起身,把罐头盒扔进旁边的铁皮桶里,“哐当”一声响。
他低头看着黑猫,嗓子有点哑,带着点累劲儿,还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跟我走?”
声音不高,像问它,也像问自己。
黑猫歪了歪小脑袋,金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像两颗烧不尽的火星子。
它迈开小短腿,悄没声儿地跟在了夏奕脚边,小小的黑影子几乎融进他拉长的影子里。
夏奕最后扫了一眼混混跑掉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个冰冷的、像镣铐似的金属环。
他拉低兜帽,转过身,带着脚边那点毛茸茸的热乎气儿,重新走进了锈城那片冰冷、望不到边的钢铁森林里。
不远处,一座快散架的信号塔顶上,阴影里蹲着个穿连帽衫的瘦高个儿。
他举着个怪模怪样的望远镜,正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帽檐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没什么血色的下巴。
他对着藏在领子里的耳麦,声音又低又平,没什么情绪,像在念报告:“‘灰烬’,目标确认。
炸点摸清了,能力是高温…有点意思。
那只猫…是个意外。
代号‘防火墙’,记档。
…第一块拼图,到手。”
塔顶的风吹得他衣角乱飞,露出的手腕上,同样一个金属环,数字稳稳地停在危险的“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