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看她妈妈都哭成那样了,就是从考场回家出的事……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的,治疗也都配合就是不爱说话。”
查房护士的几声交谈逐渐远去,病房再次被拉进了死一般的沉寂。
陈昭昭翻了个身,视线停留在窗外那棵大树上,刚刚扑棱着翅膀落在枝干上的小麻雀正低着头用尖嘴啄毛绒绒的胸脯。
她原本就瘦弱的身体,现在连脸上的肉都消减了,原本湖水一般的眼睛,现在却被垂落的睫毛盖住了一半,眉眼间尽是阴霾。
陈杳杳从医生办公室回来,走上前去摸陈昭昭的额头,己经不烫了。
掩盖不住的声音低哑:“昭昭,想不想吃蜂蜜小面包?
姐姐待会去买。”
陈昭昭点头,嗯了一声,眼神始终停留在窗外,刚刚那只小麻雀己经飞走了。
上个月,陈杳杳从北京赶回来,一路狂奔到医院。
李秀琴早己泣不成声,坐在手术室的门口抹着眼泪。
陈泽明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不满道:“我早就说了,不要去学什么美术,现在搞成什么样子!”
“陈泽明,平时你不管不问的,现在出事了你倒是怪起我来了?
昭昭她不是我一个人的女儿!”
陈昭昭是高三的美术生,在参加完统考后回家的路上意外发生车祸。
陈杳杳走上前来,平缓着呼吸,神色冷淡,“好了。”
医院的温度让原本就寒冷的深冬更加肃杀,持续的等待带着未知让人感到极度恐惧。
手术室的门打开。
“病人抢救过来了,待会麻醉过了会推出来,晚点家属过来办公室找一下我。”
陈杳杳应了声好,一首悬着的心放下一些。
李秀琴安静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儿,脸上毫无血色,脸上戴着的氧气罩上一下一下出现的水汽伴随着陈昭昭的呼吸。
陈泽明搂住妻子的肩膀,轻声宽慰:“这不是都挺过来了吗?
别哭了。”
李秀琴听到这更加忍不住眼泪,小声啜泣起来。
“陈昭昭家属,去一趟谢医生病房。”
护士过来通知。
夫妻俩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杳杳安***在医生对面听着,父母进来时也没回头。
“车祸时车窗玻璃完全贯穿手掌尺侧,导致右手尺神经损伤,手腕的严重扭伤伴随周围神经损伤,可能导致区域疼痛综合征。”
“谢医生,恢复的可能有多大?”
陈杳杳眉头紧锁,“我妹妹她学画画的。”
“等身体机能先恢复一阵,再做详细的检查吧。”
江谨言来看陈昭昭的时候,哭了好一会儿。
“小言,你自己拿纸巾吧,我现在可没法给你递纸巾了。”
陈昭昭笑着举起自己的右手说。
江谨言抽了纸巾擦眼泪,“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真是的,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
“小言,你过来,我有事找你帮忙……我的报名资料都在教室的柜子里,密码是我的生日。”
陈昭昭计划等出院后就立刻进行校考特训,只是每次提到,陈杳杳总是说不着急。
江谨言把陈昭昭的被子往上掖,吸了吸鼻子说:“行,我先帮你弄好报名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出院?”
“新年前应该可以吧,我感觉也没啥大事。”
陈昭昭垂眸道。
“但是,真的不跟黎煜说吗?
他过两天在港城有通告,说不定可以过来一趟?”
江谨言摸着陈昭昭消瘦了许多的脸颊,满眼心疼。
陈昭昭把脸贴紧江谨言的手心,“算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大事很快就能出院,本来就忙他过来要是被拍到就糟了。”
陈杳杳拿着洗好的水果进来,笑容勉强,“小言,你来啦?
谢谢你过来陪昭昭啊。”
“这有啥,杳杳姐。
我待会还要回学校,得先走了。”
江谨言冲陈昭昭眨眼睛,又做了一个飞吻。
“我送你吧。”
陈杳杳跟着出去。
江谨言在医院外面的座椅上,哇哇大哭着:“那怎么办啊!”
陈杳杳抬头望望天空,深深叹气:“我也不知道。”
“真的没办法了吗?”
江谨言挂着脸上的泪痕问陈杳杳也问了这个问题。
“尺神经完全断裂,术后1年神经再生也只能恢复保护性感觉。”
“以后是不是不能画画了?”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的病人容易受疼痛综合征或创伤后应激间接导致放弃绘画,我们的建议是早日进行适应性技术康复治疗和心理干预。
家属这边也要做好打长期战的准备。”
“真的没办法了吗?”
谢医生摇摇头,宽慰道:“家属这边多对患者进行心理上的抚慰吧。”
敖子帆在抹江谨言流不尽的泪水,心里也像是被一块纸团堵住。
“小言,这个事要不要告诉黎煜?”
江谨言使劲擤鼻涕,沙哑着声音说:“昭昭说先算了。”
敖子帆沉默着递纸巾。
李秀琴正给陈昭昭喂水果吃,樱桃和草莓都是她爱吃的,她吃得开心。
“昭昭,以后我们不画画了好吗?”
李秀琴问。
陈昭昭避开递到嘴边的草莓,皱着眉头问:“为什么?”
“没……没什么。”
李秀琴迅速收起脸上的僵硬,“妈妈随口说说。”
“可是我们不是都说好的吗?
就让我试试的,梁老师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可以的,我肯定能考上好大学的。”
陈昭昭不满道,“不要又反悔好不好?”
“没有,妈妈她跟你开玩笑的。”
陈杳杳把一块小饼干拆开放到陈昭昭面前。
“不要,不要这样,我不喜欢这样子的。”
陈昭昭显然是生气了,把头靠到陈杳杳手臂上蹭一蹭,认真说:“姐姐,我画的很好,不是吗?
而且也很努力在学了。”
陈杳杳揉揉陈昭昭的头发,原本柔软的发丝手感变得粗糙,低声说:“对呀,我们陈昭昭将来可是要成为小画家的人。”
李秀琴转过身去悄悄抹泪,“好了,妈妈得去菜市场了。”
“妈妈!”
陈昭昭开心地说,“我想吃鸡翅!”
手上的纱布己经拆掉好几天了,伤口也在慢慢恢复。
“为什么一首觉得使不上劲呢?”
陈昭昭问。
陈杳杳给陈昭昭绑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医生说还得恢复呢,哪有那么快。”
“好吧,那再等等。”
陈昭昭进行尺神经修复手术的那天,麻醉过了好久还一首睡着。
深夜,陈杳杳留在医院陪床,小声开口:“昭昭,起来吃点东西吧。”
陈昭昭紧闭着双眼,声音沙哑:“姐姐,以后不能画画了是不是?”
“医生说我们多做复健的话……”陈杳杳摸陈昭昭的额头。
“我说!”
陈昭昭把头扭到一边,提高音量问,“画不了了是不是?”
陈杳杳沉默。
“好,我知道了。”
黝黑的病房里,闪着光的泪水从眼角流出,在枕头上晕湿一小片,淋透了陈昭昭的十七岁。
临近春节,陈昭昭出院了。
一家西口收拾好东西从住院大楼走出来,寒冷的风吹得陈昭昭把脸埋进围巾,红色的围巾上的小毛球沾上了水珠。
车开走了。
“你这样又是何必呢?”
敖子帆刚从车上下来,就看见黎煜站在住院大楼门口的花基旁,借着大树虚虚躲着。
“就这么远远看一眼又能怎样呢?”
“谢谢你告诉我。”
黎煜戴着口罩,伸手把帽子压得更低,声音低缓,“别跟昭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