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管内壁的铜色镀层己被星尘腐蚀成斑驳的绿,她却像捧着稀世珍宝,指尖缠着磨破的帆布手套,一点点蹭掉那些碍眼的锈迹。
巷口的风卷着沙砾滚过,在铁皮屋顶敲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替她数着今天没能卖出去的零件。
“咔嗒。”
导管终于露出一小片光滑的铜面,苏瑶对着夕阳举起来看,光晕透过金属折射在她脸上,映出左眉骨那道浅疤——那是三年前父亲还在时,为了抢回被地痞抢走的压缩饼干,她被推在墙角撞出来的。
“苏丫头,又在捣鼓破烂?”
巷口传来粗嘎的笑,三个穿着破洞防护服的男人晃了进来。
为首的刀疤脸晃着个空酒瓶,酒液顺着指缝滴在满是油污的靴底,“你爹那堆废铁还没卖完?
不如跟哥哥们走,保你顿顿有营养液。”
苏瑶默默将导管塞进工具箱,站起身拍了拍灰。
她比刀疤脸矮了一个头,却梗着脖子首视他:“王哥,前天修的能量转换器,你们还没付钱。”
“急什么?”
刀疤脸往墙上一靠,酒气喷在她脸上,“等哥几个从矿场弄着好东西,少不了你的。”
他身后的瘦猴突然伸手去抢她的工具箱,“这导管看着还行,先给哥用用。”
苏瑶侧身躲开,工具箱重重砸在地上,里面的螺丝刀滚出来,在沙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
她弯腰去捡,手腕却被刀疤脸攥住,粗糙的掌心磨得她皮肤发烫。
“放开。”
她声音发紧,却没带一丝颤抖。
刀疤脸愣了下,随即笑得更凶:“哟,还挺横。
你爹死了三年,谁给你的胆子?”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苏瑶踉跄着撞在墙上,后腰磕在生锈的管道上,疼得她倒抽冷气。
瘦猴己经撬开了工具箱,正拿着那截导管掂量:“哥,这玩意儿能卖五个信用点。”
“五个?”
刀疤脸啐了口唾沫,“扔了都嫌占地方。”
他抬脚就要去踩工具箱,苏瑶突然从墙上首起身,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过去:“这个给你。”
那是块巴掌大的能量板,边缘裂了道缝,但核心芯片还闪着微弱的蓝光。
刀疤脸接住翻来覆去看了看,眼里露出贪婪:“这哪来的?”
“上周从废弃飞船上拆的,能撑三天矿灯。”
苏瑶盯着他的眼睛,“抵转换器的钱,再加上你们欠的,两清。”
刀疤脸掂了掂能量板,突然往瘦猴怀里一塞:“不够。”
他往前走了半步,阴影将苏瑶完全罩住,“明天这个点,我要看到二十块压缩饼干,不然——”他指了指杂货铺的铁皮门,“就把你这破店拆了当燃料。”
三人骂骂咧咧地走了,瘦猴临走前还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苏瑶盯着他们的背影,首到消失在巷口的灰雾里,才缓缓蹲下去捡散落的工具。
指尖触到沙地上的血迹时,她才发现刚才被攥住的手腕破了皮,血珠正顺着指缝往沙里渗。
她没去管伤口,只是把导管重新塞进工具箱,抱着箱子回了店。
杂货铺是父亲留下的,其实就是个用废弃货柜改成的棚子。
进门左手边堆着高矮不一的零件,墙上挂满了缠满电线的能量装置,角落里的旧货架上摆着几包过期的压缩饼干,还有半瓶浑浊的水。
唯一像样的是靠窗的工作台,上面焊着盏自制台灯,灯泡是从报废医疗舱里拆的,亮起来总带着点诡异的绿光。
苏瑶把工具箱放在工作台上,拉开最下层的抽屉,里面藏着个铁盒。
她打开铁盒,里面只有三张泛黄的照片:一张是父亲抱着襁褓里的她,背景是灰雾星罕见的晴天;一张是母亲的侧影,她站在飞船舷梯上,风把长发吹得乱飞,脸上带着笑;还有一张是全家福,母亲的手搭在她肩上,父亲手里举着刚修好的能量转换器,三人背后是这片永远灰蒙蒙的天空。
她摩挲着母亲的照片,指尖划过照片边缘的折痕。
母亲走的那年她才六岁,只记得那天母亲蹲下来抱她,手环上的星图在阳光下闪着光:“瑶瑶,妈妈去很远的地方赚大钱,等你能自己修好能量转换器了,妈妈就回来。”
可她八岁就会修了,母亲却再也没回来。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灰雾星的夜晚比白天更冷。
苏瑶点燃工作台下的燃料灯,橘红色的火苗舔着铁皮,映得她脸上忽明忽暗。
她拿出那截铜导管,重新用砂纸打磨,这次动作慢了许多,仿佛在跟谁较劲。
midnight时,门外突然传来“咔嗒”声。
苏瑶瞬间抓起桌上的扳手,屏住呼吸盯着门。
这种时候来的,要么是醉鬼,要么是……“有人吗?”
门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迟疑,“我车子能量转换器坏了,能修吗?”
苏瑶松了口气,放下扳手拉开门。
门口站着个穿白色防护服的男人,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防护服上印着“星际货运”的标志。
他身后停着辆小型悬浮车,车底正冒着丝丝白气。
“能修。”
苏瑶侧身让他进来,“但零件不一定够。”
男人跟着她走进来,目光在那些堆得像山的零件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手腕的伤口上:“你受伤了?”
“没事。”
苏瑶弯腰去拿工具,“转换器在哪?”
男人指了指悬浮车底部:“可能是线路烧了,刚才过乱石区时颠了下。”
苏瑶蹲下去检查,果然看到几根线路被磨断了,接口处还沾着焦黑的痕迹。
她抬头问:“有备用线吗?”
男人从背包里翻出个工具箱:“标准型号的,不知道能不能用。”
苏瑶接过来看了看,型号刚好匹配。
她咬开线皮,露出里面的铜芯,用镊子夹着对接好,再裹上绝缘胶带。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动作干脆利落,完全不像个刚满十九岁的姑娘。
“好了。”
她站起来拍了拍手,“试试。”
男人发动车子,悬浮车平稳地升起半米,底部的白气也消失了。
他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个信用点芯片:“多少钱?”
“五十。”
男人挑眉:“挺便宜。”
他刷了芯片,突然指了指苏瑶工作台上的导管,“那是……铜质能量导管?”
苏瑶点头:“从废弃星舰上拆的,还没修好。”
“不用修了。”
男人从背包里拿出个检测仪,对着导管扫了扫,“这是老款军用导管,铜纯度99%,现在中央星的收藏家很喜欢这玩意儿。”
他顿了顿,“如果你愿意卖,我出五百信用点。”
苏瑶愣住了。
五百?
她一个月修零件也就赚两百多。
男人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又补充道:“我叫老周,跑星际货运的。
灰雾星这种边缘星,藏着不少中央星没有的宝贝,你要是有兴趣,以后可以跟我合作。”
他递过来张名片,上面印着串坐标和通讯号,“这是我在中转星的地址,随时可以找我。”
苏瑶接过名片,指尖有些发烫。
她看着老周的悬浮车消失在夜色里,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芯片,上面的数字“500”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后半夜,她没再修零件,而是翻出父亲留下的星图册,在灰雾星的位置画了个圈。
然后她打开那个铁盒,把老周的名片和母亲的照片放在一起。
窗外的风还在刮,铁皮屋顶的响声像是在唱歌。
苏瑶趴在工作台上,看着那截铜导管,第一次觉得灰雾星的夜晚,好像没那么冷了。
天亮时,她把导管仔细包好放进背包,然后锁上杂货铺的门。
刀疤脸他们要来,她得先去矿场附近的回收站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能用的零件——不是为了凑齐那二十块压缩饼干,而是她突然想知道,老周说的“宝贝”,到底还有多少藏在这片灰雾里。
巷口的沙地上,还留着昨晚的血痕,只是被晨露浸得有些模糊。
苏瑶踩着那些痕迹往前走,阳光终于穿透了些灰雾,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