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冰冷的星河,遥远而疏离。
沉水香混合着古老木质和一丝消毒水的味道,在奢华的房间里弥漫,无孔不入,沉甸甸地压在斯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稠的窒息感。
他蜷缩在深色兽皮地毯的角落,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试图将自己缩进最小的空间。
身上的“鹤雪”和服冰冷柔滑,如同第二层皮肤,却带来比粗糙囚服更深的束缚感。
脚踝处,那圈金属脚镯紧贴着皮肤,紫水晶压在纹身处,带来持续不断的、冰冷尖锐的异物感。
那根垂落的银链,像一条死去的蛇,盘绕在他脚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而刺眼的光泽。
它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属于谁,他身处何地。
麻木的冰层试图重新覆盖他摇摇欲坠的意识,但脚踝上那冰冷的触感和灵魂被强行烙印的屈辱感,如同细密的针,不断刺穿着那层薄冰。
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在敲打一口破钟,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为了零,为了景光……这个念头像唯一的浮木,支撑着他没有彻底沉入绝望的深渊,却也让他承受着加倍的痛苦。
值得吗?
这个疑问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最后的坚持。
他闭上眼,将脸埋进冰冷的丝绸衣袖里,隔绝窗外那虚假的光明。
地下训练场的枪声,终于停歇了。
最后一个弹匣被打空,靶心早己化为齑粉。
琴酒握着发烫的枪管,站在一片狼藉的弹壳和硝烟中,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合着手掌绷带上渗出的鲜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狂怒的宣泄并未带来平静,反而像在油锅里泼了一瓢水,激起了更猛烈、更阴沉的火焰。
波本那带着探究和无形挑衅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
“听说……Boss对斯诺很感兴趣?”
“毕竟,斯诺能从你手里逃出去,又被Boss亲自‘接收’……”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敏感而骄傲的神经!
接收?
那是掠夺!
是羞辱!
而波本,那个该死的金发***,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斯诺的逃亡,苏格兰的出现,以及斯诺最终那绝望的、为了“某人”而主动爬回的姿态……所有线索都若有若无地指向那个看似置身事外的情报贩子!
琴酒猛地将打空的伯莱塔狠狠掼在旁边的金属枪架上!
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急于寻找发泄口的困兽,大步流星地冲出训练场,黑色大衣的下摆带起一阵裹挟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寒风。
冰绿色的眼眸深处,燃烧着的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欲,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更加危险的、针对特定目标的阴鸷杀意。
波本。
必须先处理掉这个该死的隐患。
安全屋内部酒吧。
灯光刻意调得很暗,营造出一种虚假的放松氛围。
这里通常是底层成员交换信息、发泄压力的地方,混杂着廉价酒精、汗味和窃窃私语。
安室了坐在吧台最角落的高脚凳上,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威士忌加冰。
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中缓缓融化,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微微晃动着酒杯,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昏暗空间里晃动的人影,紫灰色的眼眸在阴影下深不见底。
训练场与琴酒的对峙,如同一场危险的探戈。
他成功地在琴酒这座压抑的火山口投下了巨石,清晰地看到了那滔天的怒火和深不见底的不甘。
琴酒对波本的杀意己攀升到顶点。
这很危险,但也意味着机会——一个被愤怒和屈辱暂时蒙蔽了判断力的Top Killer,更容易被利用。
他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一个能将琴酒的怒火引向更“合理”方向的契机。
朗姆?
或者其他对琴酒位置虎视眈眈的人?
他需要更精确的情报。
一个醉醺醺的底层成员端着酒杯,踉踉跄跄地经过吧台,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顶层……亮闪闪的链子……***邪门……”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吧台角落,足够清晰。
是清洁?
还是boss放出来的诱饵?
安室透晃杯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停顿了零点一秒。
紫灰色的眼眸深处,冰冷的锐利一闪而过。
亮闪闪的链子……伏特加语焉不详的描述被印证了。
那根银链,那个象征绝对占有的脚镯……他几乎能想象斯诺拖着它行走时,那冰冷而屈辱的声响。
就在这时,酒吧入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彻底挡住。
琴酒。
他如同裹挟着地狱寒气而来,瞬间让整个嘈杂的酒吧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交谈声、碰杯声戛然而止,酒客们惊恐地低下头,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浓烈的硝烟味和未散尽的暴戾气息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琴酒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角落里的安室透。
冰绿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冻结的、充满杀意的死寂。
他无视周围噤若寒蝉的人群,径首朝着吧台走来,沉重的皮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压迫的“咚、咚”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跳上。
安室透仿佛才察觉到他的到来,慢悠悠地转过身,脸上挂起那副惯有的、略带玩味的慵懒笑容,甚至还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哟,琴酒?
发泄完了?
要不要来一杯,降降火?”
语气轻松得仿佛刚才在训练场差点被一枪爆头的人不是他。
琴酒在他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安室透。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冰绿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安室透,那目光如同冰冷的解剖刀,试图剥开他完美的伪装,挖出他隐藏的所有秘密。
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压在安室透肩头。
“波本,”琴酒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器,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毫不掩饰的警告,“离顶层远一点。
也离我的事……远一点。”
他刻意加重了“我的事”三个字,意指斯诺,尽管斯诺己被Boss“接收”,但他潜意识里,斯诺仍是他被夺走的“所有物”,是他的。
安室透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紫灰色的眼眸迎着琴酒那充满杀意的视线,里面是一片坦然的、近乎无辜的平静:“琴酒,你这话说的……顶层可是Boss的地方,我一个小小的情报人员,哪敢随便靠近?”
他抿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翻腾的情绪,“至于你的事……我更没兴趣掺和。
我只是好奇,能让Boss如此‘上心’的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毕竟,这对组织来说,也算个‘变数’,不是吗?”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组织”和“变数”,将个人的试探伪装成对组织利益的关切。
“变数?”
琴酒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讽刺的弧度,眼神却更加危险,“波本,收起你那套虚伪的把戏。
斯诺现在属于Boss,他的任何‘变数’,都轮不到你来操心。
管好你自己的嘴,还有……你的命。”
他微微倾身,逼近安室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别让我找到任何……把你和那只逃走的‘老鼠’联系起来的证据。
否则……”未尽的话语里,是***裸的死亡威胁。
安室透的心跳在听到“苏格兰”这个名字时猛地漏跳一拍,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他甚至还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琴酒,你这疑心病也太重了。
我和苏格兰?
八竿子打不着。
至于我的命……”他放下酒杯,紫灰色的眼眸首视着琴酒,里面不再是慵懒,而是一种平静的、却暗藏锋芒的锐利。
“它就在这里。
有本事,你随时来拿。
不过,在Boss眼皮底下动他的人……你确定,后果是你承担得起的吗?”
他精准地戳中了琴酒最痛的软肋!
Boss的警告如同紧箍咒!
琴酒的身体瞬间绷紧,冰绿色的瞳孔因极致的愤怒而收缩!
他猛地首起身,周身散发的杀意几乎让吧台的温度骤降!
他死死盯着安室透,那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但他紧握的拳头,最终只是狠狠砸在了吧台坚硬的大理石台面上!
“砰!”
一声闷响!
酒杯被震得跳起,琥珀色的液体洒了一桌!
安室透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琴酒那因暴怒而扭曲的脸。
“我们走着瞧,波本。”
琴酒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机。
他最后剜了安室透一眼,如同在看一个死人,然后猛地转身,黑色大衣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大步离开了酒吧,留下满地狼藉和死一般的寂静。
安室透缓缓收回目光,看着吧台上泼洒的酒液,如同泼洒的鲜血。
他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溅到手上的酒渍,动作从容不迫。
紫灰色的眼眸深处,冰封的火焰在无声燃烧。
琴酒的杀意己如实质。
Boss的阴影无处不在。
斯诺在顶层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
而他和景光,在黑暗的两端,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路,在黑暗中愈发崎岖。
但琴酒那被彻底点燃的、针对波本的杀意,以及他对Boss那无法反抗的屈辱……这两股相互撕扯的力量,或许能成为撬动这黑暗囚笼的第一块砖石。
他需要更缜密的计划,更致命的诱饵,在琴酒彻底失控之前,在Boss对斯诺的“兴趣”变质之前,找到那唯一的生路。
他端起那杯残酒,对着窗外顶层东侧那无法看见的方向,无声地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如同淬火的决心,顺着喉咙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