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下楼时,老板娘正把一笼热气腾腾的馒头端上桌,蒸笼掀开的瞬间,白雾裹着麦香漫开来,暂时驱散了镇上的阴郁。
“吃点?”
老板娘把一个白面馒头推到他面前,疤痕在晨光里淡了些,“镇上就这口吃的,别嫌弃。”
“谢谢。”
林野咬下去时,尝到面里掺着的颗粒感,像没磨碎的麦麸。
他刚想问路,老板娘己经转过身去擦桌子,瘸腿的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想去后山?
首走到底,岔路口往左,不过……”她顿了顿,抹布在桌子上划出刺耳的声,“那地方,去不得。”
镇上的主街只有一条,两旁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只有尽头的杂货铺敞开着,挂在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声音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像跑调的歌。
老板是个矮胖的男人,肚子把蓝布褂子撑得鼓鼓的,看到林野进来,立刻摘下眼镜用袖口擦,镜片上的指纹擦了又沾,倒像是故意留着的。
“帅哥买点啥?”
男人的声音像被水泡过,黏糊糊的,“香烛纸钱?
镇里老人都用我家的,灵得很。”
林野的目光扫过货架,看到角落里堆着些黄纸人,脸上没画五官,却让人觉得它们在看自己。
“问个事,你认识林溪吗?
三年前来过这儿的女孩。”
男人擦眼镜的手突然停了,胖脸上的肉抖了抖,像刚被泼了冷水的猪。
“不……不认识。”
他转身去翻货架最上层的东西,动作慌张得差点把旁边的酱油瓶碰倒,“镇上游客少,记不清了。”
“那影婆婆呢?”
林野盯着他的背影,注意到他脖颈处的皮肤突然绷紧,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影婆婆?”
男人猛地回头,眼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里面满是惊慌,“你找她干啥?
那老太太……古怪得很。”
他突然笑起来,笑声像被掐住的鸭叫,“我跟你说,我年轻时跟她学过两手,能让石头开花!”
没等林野反应,男人己经从柜台下摸出块灰扑扑的鹅卵石,往上面撒了把面粉,又掏出个打火机点着,嘴里念念有词。
“看好了!
三、二、一……”他眼睛瞪得溜圆,等着面粉变成花瓣,可等了半天,只有风从门口吹进来,卷着面粉扑了他一脸,留下个白花花的印子。
林野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擦脸,突然发现石头上有道月牙形的痕迹,像牙齿啃出来的。
“这花……开得有点慢?”
男人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支支吾吾地把石头塞回柜台,“今天……今天风不对,改天给你露真本事。”
他转身去拿货架上的护身符,手抖得差点把盒子掉地上,“这个,开光的,保平安,给你算便宜点。”
“听说影婆婆能帮人实现愿望?”
林野接过护身符时,故意让指尖碰到男人的手,冰凉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胖脸唰地白了,压低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别瞎说……那不是愿望,是交易。”
他往门口看了眼,确认没人后,凑近了些,热气喷在林野耳边,“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换,比如……记性,声音,或者……影子。”
“我妹妹是不是跟她做过交易?”
林野的声音冷下来,攥着护身符的手指关节泛白。
“哐当!”
货架上的铁盒突然掉在地上,里面的银针撒了一地,像散落的星星。
男人吓得一哆嗦,后退时撞到柜台,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掉下来,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我不知道!
你别问了!”
他的声音变了调,像被踩住的猫。
一阵冷风突然卷着枯叶从门口进来,吹得挂在墙上的日历哗啦啦响,停在三月十七日——林溪失踪的那天。
男人的脸彻底没了血色,抓起墙角的扫帚就往外赶人,“走走走!
不买东西就别在这儿捣乱!”
林野被推出门时,瞥见男人攥着扫帚的手背上,有块青黑色的印记,形状像个扭曲的人影。
他站在街对面,看着杂货铺的门“砰”地关上,门缝里,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锈剪刀,刀尖闪着冷光。
风又起了,吹得林野后颈发凉。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护身符,黄纸上画着的符号突然变得清晰,像无数只细小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