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呛得沈雨桐眼眶生疼。眼皮像压了千斤重担，微微颤抖着想睁开，却怎么也使不上劲。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飞舞，又像是手术室那盏无影灯在转个不停，一圈又一圈，晃得人晕乎乎的。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渐渐浮现——

林宸站在手术室外的走廊尽头，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他朝她笑了笑，那笑容淡淡的，好像生怕惊扰了谁。他的手隔着玻璃贴上来，掌心对着她的方向，就像是想要握住她的手。

“等你醒来，我就在这儿。”他说。

沈雨桐拼命回想那句话的语气，是温柔的，带着笑意的，就跟他们初遇那天一样。那时候他替她捡起被风吹落的书本，也是这样的语气。

可现在……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惨白的天花板，墙上的日历停在三天前的日期。窗帘拉得严实，但缝隙里透进来一线晨光，照在床头柜上蔫掉的白玫瑰上。花瓣蜷曲发黄，边缘已经开始枯萎。

不对啊。

她明明记得，那束花是林宸在手术前几个小时送来的，还带着清晨的露水。怎么可能只过了六个小时就……枯成这样？

“沈小姐，您醒了？”护士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沈雨桐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她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护士立刻扶起她的后背，让她半坐起来，又递来温水。

接过杯子时，手指无力得差点握不住。她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指甲盖泛着青白，静脉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林宸……”她终于挤出两个字。

护士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他在隔壁休息室，我这就去叫他。”

沈雨桐眼睛亮了起来，嘴角微微扬起。她伸手去够枕头边的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不在原来的位置。

奇怪，睡前明明把手机放在枕边充电的呀。

她没再多想，只是望着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投在窗帘上，摇曳不定。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突然，护士回来了。

“沈小姐，这是林先生特别嘱咐要交给您的。”她递来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什么都没写，只有一道熟悉的折痕。

沈雨桐怔住了，指尖碰到信封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她认得这信封，是林宸常用来装合同的那种。他总说这种信封最结实，能装下所有重要的东西。

她颤抖着撕开封口，纸张簌簌作响。

第一段：

“亲爱的雨桐，感谢你这三年的照顾与陪伴。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也很坚强。”

第二段：

“我们之间，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合适。我不是那个能陪你走到最后的人。”

第三段：

“听爸爸的话，接受他为你安排的婚姻吧。你会有更好的未来。”

第四段：

“愿你找到真正的幸福。永远祝福你。”

“永远”两个字被晕染开，墨迹扩散成一团模糊的黑影，像是眼泪滴在纸上。

沈雨桐盯着那团墨迹，心跳突然变得紊乱。她猛地抓住护士的手腕：“他人呢？他去哪了？术后探视时间不是还没结束吗？”

护士被她抓得一颤，声音低了下来：“沈小姐，林先生……已经走了。凌晨四点就办完出院手续了。”

沈雨桐的手一松，信纸飘落在床上。

她愣住了。

“你说……他走了？”她的声音在发抖。

“是的。”护士迟疑了一下，“他说不希望打扰您恢复，所以没让您知道。”

沈雨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她一把抓过手机，输入林宸的号码，通话界面显示“正在拨号”，然后是“对方暂时无法接听”。

她不信邪，又拨了一遍。

还是“忙音”。

第三次，直接变成了“已关机”。

她盯着屏幕，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心跳监测仪的数值开始飙升，120、130、140……

“林宸！”她猛地将手机砸向床头柜，塑料壳撞在金属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震得她心口发麻。

她喘着粗气，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她低头看着那封信，墨迹还在晕染，像极了他离开时的模样——悄无声息，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哽咽，“你说好要陪我拆线的……你说好要在我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的……”

她突然觉得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喉头泛起腥甜。她捂住嘴，手指缝里渗出粉红色的泡沫痰。

护士慌了，连忙按呼叫铃：“快来人！病人出现肺水肿症状！”

医生冲进来，检查仪器，调整氧气流量。沈雨桐却像失了魂似的，只是盯着那封信，眼神空洞。

她缓缓伸出手，将信纸揉成一团，指尖掐进纸里，掐出血印。

窗外忽然传来婚礼进行曲，是从医院顶层的婚宴厅传来的。欢快的音乐透过玻璃，在病房里回荡。

沈雨桐没有哭，也没有尖叫。

她只是缓缓地躺回去，用沾血的手掌贴在胸口移植心脏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那里，跳动着一颗不属于他的心脏，却承载着她最深的痛。

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照在病床上，映出她苍白的脸。

护士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