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冰原隐猎
朝阳的金辉，冰冷地洒在覆盖着薄霜的冻土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流风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部微痛，却让他因连夜制作燧石矛和凹透镜而疲惫的大脑瞬间清醒。
他背上那支矛尖在晨光中闪烁着黑曜石般的冷硬光泽，腰间只挂着简陋的皮水囊和一小包应急的、仅剩几口的苦涩草根。
身后，是以雷虎为首的十名建氏部落最精悍的猎手。
他们沉默地站着，石矛、石斧紧握在手，兽皮裹身抵御严寒，目光锐利如鹰，却又带着一丝昨日被“阳光生火”彻底震慑后的、近乎虔诚的敬畏，聚焦在他们年轻的酋长——流风身上。
“出发。”
流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行人沉默地踏入部落后方的莽莽山林。
积雪尚未完全覆盖地面，但冻土坚硬，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脆响。
枯黄的灌木丛挂着冰凌，高大的针叶林投下长长的、冰冷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松脂和腐朽落叶混合的冷冽气息。
流风没有像传统猎手那样，凭借经验盲目深入密林深处。
他带领队伍登上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由坚硬花岗岩构成的风化高地。
他凝神静气，抓起一把干燥的沙土，轻轻扬洒。
细沙被风卷着，清晰地标示出风向——西北风。
他立刻指向东南方向的下风口。
“我们从那边切入谷地，气味不会提前惊扰猎物。”
雷虎等人默默点头。
流风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仔细检视着高地边缘和下方谷地入口处的每一寸土地。
他蹲下身，指着一串清晰的、偶蹄类动物留下的足迹。
“大型林羚，类似马鹿。
不止一头，看足迹的深度和间距，至少有五头成年个体，可能还有幼崽。
足迹边缘的土壤微微翻卷，还很湿润，说明经过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他解释着判断依据。
雷虎凑近细看，果然如此。
不远处几堆新鲜的、呈纺锤形的粪便和一片被啃食过的灌木丛引起流风注意。
他捻起一点粪便碎屑，观察其纤维粗细和未消化物。
“林羚群。
它们主要啃食嫩枝和树皮。”
他又指向另一处被拱开的、混杂着冻土和腐叶的地面，以及几枚更小、更圆的足迹。
“还有野猪，至少两头。
它们在翻找地下的块茎和昆虫幼虫。”
这种精确判断让猎手们叹为观止。
流风指向谷地一侧背风向阳的缓坡，那里有几处被压倒的枯草形成的浅坑，周围散落着零星的毛发。
“那是它们临时的休息点。”
他又指出一条被反复踩踏、通向谷地深处的小径，“这是它们惯常的饮水路线。”
“寒冬时节，未结冰的活水是动物命脉。”
流风的目光锁定在谷地深处，一条蜿蜒的、尚未完全封冻的小溪反射着粼光。
“它们晨昏必去那里饮水。”
流风的目光最终落在谷地中段。
那是一个天然的“V”字形小山谷，两侧是陡峭的崖壁，难以攀爬。
谷口狭窄，仅容两三头林羚并行通过，谷内则相对开阔，分布着稀疏的落叶乔木和低矮灌木，便于隐蔽。
“那里，”流风指着漏斗状山谷，“是我们的猎场。”
流风迅速在地上用树枝划出简易地形图，清晰下达指令，将十人分为三组：“驱赶组，雷虎带领西人。
携带石块和制造持续噪音的工具。
从山谷上风口和侧翼开始，缓慢、稳定地向谷底和谷口方向制造压迫性噪音。
记住，是‘驱赶’，不是‘惊吓’！
持续的、低沉的敲击树干声、抛石落地声、低沉的呼喝声，像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紧。
保持距离，施加压力！”
流风强调道。
雷虎重重点头，理解了这种“温水煮青蛙”式驱赶的精妙。
“伏击组，岩爪带领西人。
提前埋伏在狭窄谷口两侧的岩石后方和灌木丛中。
当猎物被驱赶至谷口，因拥挤、地形限制而减速或试图转向时，用投矛和石斧进行精准、致命的集中打击。
岩爪，耐心！
等待最佳时机！
猎物在狭窄处挤成一团时再动手！
优先攻击体型最大、最强壮的成年林羚和野猪！
务必一击致命或使其重伤失去行动力！”
岩爪沉声应诺。
“支援机动组，山雀和我。
占据山谷中段制高点，观察全局。
用口哨声协调行动：短促两声‘推进’，长一声‘暂停警惕’。
戒备侧翼和后方。
使用投石索远程支援或截杀逃窜猎物。”
流风亲自演示了投石索的使用技巧，一块鹅卵石呼啸而出，精准地击中五十步外一棵枯树干上的标记点，木屑飞溅！
这手绝技让山雀等人瞪大了眼睛。
行动开始。
雷虎带领驱赶组潜入预定位置。
低沉而持续的敲击树干声、石块落地声以及模仿野兽低吼的声音，从山谷上风口和侧翼有节奏地响起，缓缓向谷底推进。
谷底传来林羚不安的喷鼻声和蹄子刨地的声音。
透过稀疏的林木，流风在制高点看到，林羚群开始躁动，在持续噪音压迫下向谷口移动。
几头野猪也被惊动，其中一头獠牙外露的公猪，猛地朝驱赶组侧翼雷虎所在的方向冲去！
“小心野猪！”
山雀低呼。
只见雷虎魁梧的身影从岩石后猛地站起，怒吼一声，将手中绑着石块的“响棒”狠狠砸向野猪冲锋路径前方的地面！
“砰！”
一声巨响！
同时，他身边另一名猎手将一块尖锐的石块精准地投向野猪的鼻吻部！
“嗷——！”
野猪吃痛，冲锋势头猛地一滞，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惊住，加上持续的噪音压迫，它最终不甘地低吼几声，调转方向，跟着被驱赶的林羚群向谷口跑去。
林羚群和野猪被驱赶着，渐渐进入了狭窄的谷口区域，挤作一团，速度骤降。
“唧——！”
流风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鸟鸣！
“杀！”
岩爪的怒吼如同惊雷！
埋伏的猎手瞬间暴起!石矛石斧带着破风声狠狠扎向兽群！
两支矛精准贯穿两头最大公林羚！
石斧劈中母林羚后腿！
那头公野猪被两支石矛同时刺中，哀嚎着翻滚倒地。
整个伏击过程快如闪电！
然而，一头体型高大、毛色灰白的老林羚，凭借经验猛地发力，试图从侧面一处碎石坡攀爬逃脱！
眼看就要翻上坡顶！
“山雀！”
流风低喝，同时闪电般抽出投石索。
山雀反应极快，石块砸在老林羚前方的岩壁上，火星西溅。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流风的投石索完成了三次完美的旋转加速！
“咻——！”
燧石片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精准无比地命中了老林羚右前腿的膝关节侧面韧带！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
老林羚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前腿猛地一软，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从陡坡上翻滚下来。
山雀迅速冲下，用锋利的石匕结果了它。
流风这神乎其技的一击，彻底点燃了所有猎手心中的热血！
精准！
致命！
浓烈的血腥味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
就在猎手们准备上前处理战果时，一声低沉、充满压迫感的咆哮如同闷雷，从山谷另一侧的密林中炸响！
一头庞然大物撞开枯枝，显露出身形！
肩高近两米，体型魁梧得惊人，覆盖着浓密的棕黑色毛发，头部宽大，吻部粗壮，露出森白的巨大犬齿——赫然是一头短面熊！
它贪婪凶残的目光死死盯着谷底的猎物和猎人。
一股源自基因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猎手！
即使是雷虎，也感到脊背发凉。
“结阵！
防御！”
流风冷静到极致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
“驱赶组！
停止驱赶！
向伏击组靠拢！
立刻！”
“伏击组！
放弃猎物！
矛头一致对外！
结成圆阵！”
“山雀！
收集干燥绒草、松针、松脂！
越多越好！
快！”
猎手们条件反射般执行命令，迅速结成颤抖却坚定的防线。
流风迅速从怀中掏出“火种盒”，半跪在岩石平台上，挡住寒风，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将山雀拼命收集来的干燥绒草和富含油脂的松针覆盖在炭火上，轻柔而稳定地吹拂！
橘红色的火苗顽强亮起，吞噬松针！
流风需要的不是火焰，而是浓烟！
他迅速将半湿的青苔和大量新鲜的松树枝盖在了燃烧的火焰上！
“嗤——！”
大量的白色浓烟瞬间升腾而起！
刺鼻的气味弥漫。
“风向！
西北风！”
流风迅速调整浓烟堆的位置，使其位于巨熊的上风向。
“所有人！
吼起来！
用矛斧敲击石头！
制造最大的噪音！”
“吼——！
吼——！”
雷虎率先发出震天的咆哮！
其他猎手纷纷怒吼，猛烈敲击岩石！
浓烈的、带着***性气味的白烟，在西北风的助力下，如同一条翻滚的白色巨蟒，首扑向步步逼近的短面熊！
短面熊被浓烟呛得连连后退，发出烦躁而愤怒的咆哮。
它对这遮蔽视线、***感官的烟雾本能地感到厌恶和不安！
加上下方那群渺小生物发出的巨大噪音，让它感到了威胁。
它庞大的身躯在浓烟边缘烦躁地踱步，几次想强行冲过来，都被逼退。
最终，在一声充满不甘的震耳咆哮之后，这头史前巨兽猛地转身，撞开灌木丛，消失在林海之中。
危机解除！
山谷中只有浓烟袅袅和猎手们粗重的喘息。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流风智慧退敌的深深敬畏，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每一个人。
他们看向制高点上那个平静站立的年轻身影，眼神如同仰望神明。
短暂的沉默后，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三头成年林羚！
一头壮硕的野猪！
还有那头老林羚！
丰厚的收获让疲惫和恐惧一扫而空！
流风指挥众人立刻进行高效处理：“快！
趁心脏刚停，在颈部这里切断！
放尽血液！
否则肉质会迅速变酸变硬！”
他精准地指出颈动脉位置，解释着***的原理。
可食用的心脏、肝脏等被小心取出，用干净树叶包裹。
有毒的器官则被挖坑深埋。
“这些会吸引更多猛兽，也会污染土地和水源。”
雷虎和岩爪等老手娴熟地开始剥皮。
流风指导：“尽量保持皮张完整，从腹部中线下刀，小心剥离。”
猎物被分割成大块，用坚韧的藤蔓牢牢捆扎在粗木棍上。
就在处理那头老羚羊时，流风注意到一个细节：老羚羊临死前，舌头似乎无意识地伸向旁边一处***的、颜色发灰白的岩壁。
他心中一动，走上前去。
岩壁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类似霜花的白色粉末状物质。
流风用手指小心地刮下一点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土腥味。
他用舌尖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
一股极其强烈、纯粹的咸涩感瞬间在舌尖炸开！
流风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强压下激动，仔细观察这处岩壁。
灰白色，质地相对酥松。
他迅速调动地质学知识：结合这强烈的咸味，极有可能是含盐矿物风化层！
很可能是石膏或芒硝与岩盐的共生矿脉在地表风化淋滤后析出的盐霜！
他不动声色地用小皮袋小心刮取了厚厚一层这种灰白色粉末。
夕阳西下，狩猎队扛着沉甸甸的肉块和皮毛，踏上了归途。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疲惫却无比兴奋的笑容。
远远地，就看到部落中央圣火堆升腾起的明亮火焰和袅袅炊烟。
人群早己聚集在村口。
当看到猎队那远超预期的庞大收获时，震天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出来！
孩子们尖叫着跑上前，女人们喜极而泣，老人们激动得浑身颤抖。
流风走在队伍最前方，夕阳的金辉和圣火的暖光共同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影。
雷虎恭敬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目光中只有心悦诚服的敬畏。
篝火旁，巨大的烤肉架支起，油脂滴落火中，滋滋作响，浓郁的肉香弥漫。
人们围坐在温暖的光晕里，脸上是久违的满足。
雷虎亲自割下最肥美的林羚后腿肉，恭敬地献给流风。
流风接过滚烫的肉块，站起身，洪亮的声音响彻广场：“今晚的肉，是雷虎、岩爪和所有猎手们用勇气、力量，还有“脑子”换来的！”
他特意强调了“脑子”，目光扫过猎手们，他们挺起了胸膛。
“是云婆婆和姐妹们用双手在寒风中挖出的根茎一起烹煮的！
是部落每一个人，用团结和信任守护家园的成果！”
他指向熊熊圣火：“这火，温暖了我们的身体！”
又举起手中的肉块：“这食物，强壮了我们的筋骨！
但这只是开始！
寒冬的爪子还抓着我们的喉咙！
明天，我们将用今天的力气，去建造更暖和的屋子！
去找到更多活下去的办法！
建氏的族人，跟着我，跟着这簇不灭的圣火，我们不仅要熬过这个冬天，我们要让下一个冬天，不再这么难熬！”
“吼！
吼！
吼！”
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震撼着夜空。
流风咬下一口鲜美的烤肉，粗粝的口感下是生命的热量。
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欢腾，落在了腰间那个不起眼的小皮袋上。
盐…将是点燃部落真正未来的，下一簇至关重要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