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手电筒光束穿透雨幕,在废弃剧院的砖墙上投下摇晃的光斑。
铁门上的锁链已经锈成暗红色,却诡异地挂着一把崭新铜锁。
她将伞柄夹在肩头,从风衣口袋摸出回形针。
十七岁离开雾霭镇的那晚,也是这样潮湿的雨夜。
锁舌弹开的瞬间,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手电筒扫过观众席,蛛网在光束中飘荡如破碎的婚纱。
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盖板大敞,琴键上凝结着暗红血块。
江临夏的呼吸凝滞了——女人仰面躺在琴凳旁,天鹅颈间绽开的伤口像一道猩红笑靥,蓝宝石项链坠入锁骨凹陷处,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第三枚蓝宝石。
"她蹲下身时听见呢喃,转头却只有雨声敲打彩窗。
死者右手紧攥着褪色的电影票根,1999年7月15日,《蝴蝶夫人》午夜场。
那是母亲吞下安眠药的日期。
解剖刀划开证物袋的瞬间,江临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蓝宝石在无影灯下流转着奇异光晕,就像二十年前从母亲梳妆台抽屉滚落的那颗。
她记得自己跪在浴室瓷砖上,血水漫过指尖时,镜中闪过珍珠白睡裙的衣角。
"创面呈锯齿状,凶器是定制刀具。
"法医的声音忽远忽近,"和二十年前你母亲的伤口..."橡胶手套撕扯的脆响惊醒了记忆,江临夏猛地抓住解剖台边缘。
冷柜指示灯在视网膜上灼出绿斑,恍惚间她看见妹妹临秋站在停尸房门口,六岁时的羊角辫还在滴水。
证物科的电话在凌晨两点响起。
"江小姐,票根背面的血渍检验出两种DNA。
"技术员顿了顿,"较新鲜的是死者,另一种...与七年前失踪的江临秋样本匹配。
"雨又下大了。
江临夏站在老宅阁楼的穿衣镜前,潮湿的木地板在脚下***。
梳妆台抽屉里,母亲遗留的蓝宝石胸针不见了。
她伸手抚摸镜面,忽然摸到一道裂缝——镜子后面传来窸窣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叩。
当撬棍捅破镜面时,陈年脂粉味扑面而来。
暗格里躺着褪色的婴儿襁褓,两张泛黄出生证明并排摆放。
江临夏的指尖拂过墨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出生时间相差十二分钟的双胞胎记录下,接生护士的签名赫然是现任镇长夫人。
教堂钟声敲响三下,江临夏在暴雨中狂奔。
手电筒光束扫过墓地石碑,突然照亮前方摇晃的白影。
纯黑伞面下露出半张脸,与她一模一样的泪痣在闪电中猩红如血。
"姐姐终于找到真相了?"临秋的嗓音裹着雨丝,匕首从伞骨中滑出,"可惜太迟了。
"蓝宝石在她颈间闪烁,与死者身上的如出一辙。
江临夏后退时踩到松动的砖块,后腰撞上腐朽的告解室木门。
临秋的刀尖抵住她咽喉的瞬间,月光穿透彩窗,将玛利亚像的影子投在她们之间。
告解室帘幕突然晃动,第三个人的呼吸声混着铁锈味传来。
"其实..."江临夏突然笑了,血顺着刀锋蜿蜒,"你才是被调换的那个。
"她扯开衣领,锁骨处的月牙胎记在闪电中清晰可见——这是真品才有的标记。
惊雷炸响时,藏在告解室里的身影扑出。
江临夏看着镇长夫人将匕首捅进临秋后背,忽然想起十七岁雨夜,就是这个女人把安眠药瓶塞进母亲颤抖的手心。
血滴在蓝宝石上,折射出无数个旋转的漩涡。
晨雾漫进警局时,江临夏将证物袋放在探长桌上。
两枚蓝宝石在晨光中彼此凝望,就像化妆镜前后对视的孪生姐妹。
结案报告写着凶手畏罪***,只有她记得临秋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镜子里的孩子...还在哭。
"回程航班上,江临夏打开临秋的日记本。
最后一页贴着她们六岁时的合照,背面用蜡笔涂着歪扭的字迹:"今天看见妈妈把妹妹装进行李箱,可是爸爸说妹妹早就死了。
" 舷窗外云层翻涌,她摸到耳后新结的痂——昨夜在墓地,镇长夫人拥抱她时,注射器针头曾轻轻擦过皮肤。
解剖刀刺穿证物袋的瞬间,银色长命锁发出细碎的嗡鸣。
江临夏用镊子夹起锁片,在凹刻的江家族徽纹路里,发现几粒暗红结晶——二十年前的胎盘组织。
"DNA比对显示..."法医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耳鸣切断。
江临夏盯着显微镜里蠕动的细胞,忽然想起阁楼暗格中的婴儿襁褓。
泛黄的棉布上,蝴蝶状血渍正与这把长命锁的纹路重叠。
暴雨拍打着停尸房的换气扇。
当江临夏掀开第七具无名尸的白布时,冷藏室灯光突然熄灭。
手机电筒照亮尸骸锁骨处的月牙形凹陷——与她耳后的胎记完美契合。
尸检报告显示死亡时间是1999年7月14日,母亲***的前夜。
"江警官,教堂地窖有发现!"实习警员的声音在雨幕中破碎。
手电筒光束扫过圣母像背后的暗门,铁锈味混合着乳香扑面而来。
墙壁上,七枚蓝宝石排列成北斗形状,每颗宝石下方都钉着褪色的出生证明。
江临夏的指尖抚过最新那枚蓝宝石,冰凉的触感突然变成刺痛。
宝石底座弹出锋利刀片,在她掌心刻出血色月牙。
身后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整面墙开始顺时针旋转。
"游戏开始了。
"临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江临夏在飞速移动的镜墙间踉跄,看见无数个自己从不同角度举枪。
当她撞破某面镜子时,冰凉的枪管抵住了后颈——二十年前失踪的警长正对着她微笑,右眼瞳孔泛着和蓝宝石相同的幽光。
"你以为调换记录只有一份?"警长撕开衬衫,胸口纹着与江临夏完全相同的胎记。
暗门在此时轰然关闭,墙缝渗出带着麻醉剂气味的粉红烟雾。
江临夏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被铁链锁在废弃产房。
生锈的输液架上挂着1999年的日历,泛黄报纸刊登着母亲***的新闻。
当她挣扎着坐起时,胎心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欢迎回到出生现场。
"镇长夫人推着婴儿车从阴影中走出,车里蜷缩着六岁模样的临秋。
手术盘里并排放着两把沾血产钳,和江临夏在阁楼找到的完全一致。
江临夏的视线开始模糊,记忆如暴风雨中的胶片疯狂闪回。
她看见护士将两个女婴放进不同襁褓,产床下的暗格里还藏着第三个啼哭的婴儿。
镇长夫人举起注射器时,她终于看清对方颈间的蓝宝石吊坠——那里面封存着一截脐带。
麻醉剂在血管里炸开冰花,江临夏的瞳孔开始涣散。
镇长夫人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划过婴儿车,车底暗格突然弹开,露出整排装着胎发的水晶瓶。
每个瓶身都刻着日期——从1923到1999,精确间隔二十六年。
"这是江家女儿的出生礼。
"针尖抵住江临夏的颈动脉,冰凉的药液缓缓推进,"可惜你本该在第六瓶里。
"记忆如暴风雪般席卷而来。
江临夏看见产床下伸出一双青白的手,将第三个啼哭的婴儿拽进暗格。
穿白大褂的年轻镇长夫人跪在血泊中,把两枚蓝宝石分别塞进襁褓——真正的诅咒不是代际相残,而是每代必须保留三位继承人。
胎心监护仪的警报声中,江临夏突然暴起。
铁链在手腕勒出血痕,她发狠咬破舌尖,血腥味暂时驱散了眩晕感。
镇长夫人颈间的蓝宝石吊坠在挣扎中碎裂,半截干枯脐带掉进盛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罐。
"你才是长姐..."江临夏盯着脐带上熟悉的月牙胎记,"所以当年被调换的是..."枪声在此时炸响。
子弹穿透镇长夫人的右肩,鲜血喷溅在1999年7月14日的日历上。
江临夏转头看见临秋举着冒烟的左轮手枪,六岁孩童的身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妈妈没教过你吗?"临秋的声音忽然变成沙哑的老妪,"蓝宝石要用鲜血浇灌。
"她撕开蕾丝衣领,脖颈皮肤下蠕动着宝石状凸起。
水晶棺盖上的冰霜在幽蓝烛火中蒸腾,江临夏的倒影与棺中沉睡的面孔重叠。
七具棺椁沿着北斗轨迹嵌入岩层,最末端的摇光位空着,棺内铺着绣有江家族徽的猩红绸缎——尺寸与她的身形严丝合缝。
"这是你的星辰之位。
"镇长夫人捂着肩伤踉跄走来,血迹在祭坛刻痕里蜿蜒成符咒,"每二十六年,北斗柄转一度,就需要更换容器。
"江临夏触碰天枢位的棺椁,冰凉的玻璃内侧突然睁开七双眼睛。
1903年的克隆体穿着清末服饰,脖颈切口处嵌着蓝宝石,腐肉间探出细密的血藤。
那些藤蔓穿透水晶棺,在地面织成庞大的血管网络,最终汇聚到祭坛中央的青铜鼎。
"不是克隆。
"临秋枯枝般的手指划过玉衡位棺椁,1999年的"江临夏"正在融化,"我们是被筛选的载体。
"她掀开腐烂的戏服,克隆体胸腔内蜷缩着蓝宝石矿脉,晶体脉络与心脏血管共生。
血腥气突然变得浓烈。
江临夏发现自己的掌纹正在发光,月牙胎记渗出蓝色荧光。
祭坛地面的星图开始流转,空棺发出共鸣般的嗡鸣,鼎中血水沸腾着凝聚成匕首形状。
"时辰到了。
"镇长夫人突然扯开旗袍,衰老躯干上布满月牙形疤痕。
她将蓝宝石吊坠按进心口,皮肤下立即凸起蛛网状晶体,"每代三胞胎中,只有能孕育蓝宝石的那个..."枪声再次响起,临秋的太阳穴绽开血花。
江临夏转头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从阴影中走出,穿着母亲***那夜的珍珠白睡裙。
少女手中的勃朗宁冒着青烟,枪管纹路与江临夏后腰的胎记如出一辙。
"容器不该有记忆。
"少女的声线像生锈的八音盒,她撕开左臂皮肤,蓝宝石矿脉在肌肉纹理中闪烁,"但1989年的实验品学会了思考。
"鼎中血匕首突然飞入江临夏手中,剧痛从掌心直刺大脑。
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炸开:1937年的自己将匕首刺入克隆体心脏,1963年的自己吞枪自尽却从棺中苏醒,1999年的暴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