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雪,棠雪,春日里的海棠花本就惧怕寒冷,要费尽多少力气才能在这皑皑的大雪中获取一丝生机呢?
或许从一开始,那场反季的雪就已经昭示了她今后的崎岖之路。
世人都说,怡悦阁的棠雪姑娘生得国色天香,一举一动都媚态万千,愣是将这京城里的大小公子们迷的走不动道,就连身为天潢贵胄的赵家儿郎们啊,也挣脱不了这温柔乡。
男人赞她风情摇曳,女人骂她狐媚***。
可又有多少人还记得,当年玉氏嫡女的温婉端庄?
“姑娘,怀王殿下又来了,今儿依旧点了您。”侍女倚星掀起帘子,向着美人榻上躺着的女子传话。
女子生得清纯,眉眼间又带着三分媚态,那眼眸轻轻一瞥就能让人酥了骨头。
倚星当年初见她的第一印象,便觉得她是一朵红海棠,小巧精致又艳丽。
她神情淡淡,眉间却轻皱,似有不满。
但很快,她便收敛起情绪,换上一副谈笑自若的模样。
“去,吩咐厨房准备一桌好宴。”
赵怀瑾进屋前吩咐侍从朔宇不必守着,仗月还是依照以往的安排,将朔宇带到另一间厢房。
棠雪起身行礼,“参见怀王殿下,未能出门迎接,还望殿下恕罪。”
赵怀瑾将她扶起,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只是苦笑道:“你我相识多年,何苦这般生分?”
“殿下说笑了,在下一介风尘女子,如何敢同王爷攀关系?”闻言,棠雪神情瞬间冷淡下来。
赵怀瑾见她不悦,自知说错了话,也不敢再多言,只能强行转移话题。
“你这新添的画作,实在是精妙绝伦。”
说完,便越过棠雪去到书桌旁观赏画作,颇有一丝心虚的意味。
棠雪一双眸子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心想,他们赵家人怎能不心虚呢?
玉氏为他们皇室忠心耿耿多年,铲除了多少威胁皇室的逆臣,最后却落了个兔死狗烹的结局,你说可笑不可笑?
祖父、父亲、叔伯、哥哥等男子一律处斩,就连她的堂弟,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幼儿在抄家时,被御林军当着婶婶的面活活摔死……玉氏女眷,则全被贬为官妓。
而这一切,全拜那个狗皇帝和这几个王爷所赐。
怀王殿下当初,可是为玉家谋反的罪名收集到不少证据呢……
棠雪把玩着手中团扇,漫不经心道:“与殿下相比,棠雪这画技实在上不得台面,况且不过是临摹一副前人的佳作,当不得殿下一声夸赞。”
赵怀瑾被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激起一层怒意,转过身想要发作,冷不丁撞进那深邃的眼眸,回忆起些许旧事,瞬间散了怒气,心中只剩无奈。
“阿雪,本王知你心中有恨,但当初玉家出事,本王也无能为力,现在能保全你,已是让父皇对我心生不满。”赵怀瑾握住她的双肩,试图将她揽入怀中。
棠雪冷笑,一把将他推开,“怎么?王爷现在是要同我清算报酬吗?我倒想知道,我玉棠雪到底还有什么值得王爷利用的!”
“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赵怀瑾矢口否认,“你当真就忘了我们曾经的感情……”
“呵呵呵……真是好笑。”棠雪打断他的追问,似乎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东西,眼角竟笑出了泪花。
棠雪一边收起笑意一边伸手抚去眼角珠泪,道:“怀王殿下,您是前些日子里剿匪伤了脑子吗?居然说出这么不着边际的话。”
“你,赵怀瑾,灭我玉氏满门的凶手之一,现在跑来和我说爱,说喜欢?”
“呵,您觉得您配吗?杀我亲族,贬我为官妓,终生不得脱离这污浊之地,您还要我对您有情,王爷,我该说您是天真呢,还是犯贱呐……”
“您也别说您爱我的那一套,这楼里迎来送往的恩客,哪个不满口说着爱啊?等到明早出了这怡悦阁的门,谁还记得昨夜枕边人是谁啊……”
棠雪一脸讽刺的看着他,眼中似有讥笑。
赵怀瑾脸色煞白,刚才的话一字一句的砸在他心上,令他无法反驳。
一旁伺候的倚星早就看傻了眼,连忙拉扯棠雪的衣角,“姑娘!您这是做什么!怀王殿下,您别生气,姑娘她喝多了,口无遮拦的,您别往心里去。”
棠雪满不在乎,但还是拍了拍倚星的手,以示安慰,“倚星先你出去,这是我和王爷之间的事。”
“姑娘……”倚星欲言又止,但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
“行了,这也没外人了。王爷要杀要剐,就请便吧。”
“你就……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非要这般言语尖锐吗?”赵怀瑾问道。
棠雪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忍辱负重两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族人报仇雪恨,今日竟如此冲动。
或许,因为今日是玉家众人祭日,也或许,是因为愤恨自己无能,报仇之事遥遥无期,索性豁出这条命,至少让自己快活一点。
“王爷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赵怀瑾当然记得,每逢玉家祭日,阿雪总穿一身黑衣,今日也不例外。
“自然记得。”
“哼,记得就好。”
棠雪没再说别的,有些话,不需要太过言明。
棠雪的卧室有一面墙上挂满了木牌,上面是她亲手一笔一笔刻上去的玉家人名字。
这些木牌,是她的精神寄托,就好像,玉家所有人还在,都陪在她的身边从未离开。
点燃香蜡,棠雪对着满墙木牌拜了三拜,又将平日里抄颂的往生经一同烧了去。
做完这些,棠雪转身看向赵怀瑾,“王爷,您该回去了,否则,怀王妃又该来我这儿闹上一闹了。”
话音刚落,怡悦阁楼下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老鸨陪笑的声音传进屋内,“哟,王妃娘娘这是做什么?”
下面的动静传入二人耳中,怀王面色铁青,棠雪则笑的嘲讽,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