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面蛛与奶粉罐
血腥与恶臭混合的气味沉淀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绝望的实体。
那名被蚀变鼠啃噬的幸存者无声地躺在角落，成为黑暗里一个模糊的轮廓，提醒着所有人近在咫尺的死亡。
陆辰背靠洞壁，闭着眼，并非休息，而是在极力感知体内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奇异热流。
它蛰伏在深处，像疲惫的脉搏，每一次尝试引导都只换来更深的眩晕和手背上残留的、针刺般的微弱痛感。
他咳出的血里闪烁的微光，以及瞬间逼退蚀变鼠的力量，如同幻梦，却真实地改变了他的处境。
“小兄弟”中年男人老赵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讨好，在黑暗中摸索着靠近，他粗糙的手指几乎碰到陆辰的胳膊，“你看这洞里啥也没有，咱们不能干耗着等死啊。
你那那发光的手，能不能再使使？
把门外的怪物赶跑？
或者给我们弄点吃的喝的？”
他的呼吸急促，饥饿和恐惧像两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年轻女人小雅蜷缩在稍远的地方，沉默着，但陆辰能感觉到她投来的、混杂着恐惧、一丝希望和更多审视的目光。
囡囡依偎在陆辰身边，小脑袋靠着他大腿，呼吸微弱均匀，似乎睡着了，但小手仍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陆辰睁开眼，洞内一片漆黑，但他似乎能感觉到老赵脸上那近乎谄媚的急切。
“不行。”
他的声音干涩而坚决，“那光不受我控制。
而且，”他顿了顿，感受着胸腔的隐痛和喉咙的腥甜，“代价很大。”
这是实话。
每一次那微光显现，都像是在燃烧他的生命力。
“那...那怎么办？”
老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的哭腔，“难道就在这里等死？
等渴死饿死？
还是等那些怪物冲进来把我们都啃了？！”
“我们得出去找物资。”
陆辰平静地说出这个残酷的结论。
他轻轻把囡囡放平，让她枕着自己的背包。
“外面怪物还在，但不可能一首堵在门口。
我们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药品，”他看向小雅的方向，“还有，那位大哥的伤,不能放着不管。”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总要试试。
“出去？
你疯了？！”
老赵失声尖叫，又猛地压低声音，充满惊恐，“外面全是那些吃人的东西！
还有那些拿刀的疯子！
出去就是送死！”
“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小雅突然开口，声音带着虚弱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我同意。
但怎么出去？
外面至少有三个怪物守着门。”
陆辰沉默片刻，摸索着捡起地上的撬棍，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稍振。
“等。
等它们松懈或者被别的东西吸引。”
他回忆着冲进来时那三只人形蜘蛛般的蚀变体的动作，“它们不像有很高的智慧，更像被本能驱使的野兽。
需要耐心。”
等待的时间漫长如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囡囡醒了，小声啜泣着喊饿喊渴。
角落伤员的***也变得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老赵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走动，嘴里不停地低声咒骂。
小雅则抱紧膝盖，身体微微发抖。
突然，门外持续不断的抓挠声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阵更加尖锐、充满暴戾气息的嘶鸣从稍远的地方传来，伴随着某种重物撞击地面的闷响！
门外的蚀变体被吸引了！
它们放弃了铁门，发出威胁的低吼，脚步声快速远去！
机会！
稍纵即逝！
陆辰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牵动了内腑的伤势，一阵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强行压下。
“就是现在！”
他低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老赵！
小雅！
过来帮忙！
把门拉开一条缝！
我出去引开它们，你们趁机找物资！
记住，动作要快！
拿最紧要的水和吃的，别贪多！”
“我...我去！”
小雅挣扎着站起来，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老赵犹豫了一瞬，看着陆辰黑暗中模糊却异常坚定的轮廓，一咬牙：“妈的！
拼了！
小兄弟你小心！”
三人合力，沉重的铁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挤过的缝隙！
门外灰暗的光线和冰冷、混杂着血腥与焦糊的空气猛地灌入！
陆辰没有丝毫犹豫，像一道离弦的箭，侧身从缝隙中挤了出去！
眼前景象让他心头一凛—一只体型较小的蚀变体正在十几米外啃噬一具残尸，而另外两只，则被远处街角传来的、如同野兽搏斗般的激烈嘶吼和撞击声吸引，正快速冲过去！
他必须制造更大的动静！
陆辰目光一扫，锁定旁边一辆侧翻燃烧的轿车残骸。
他深吸一口气，肺部如同刀割，猛地冲向残骸，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撬棍狠狠砸向扭曲变形的车门！
“哐当！！！”
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废墟中如同惊雷炸响！
正在啃尸的小蚀变体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眶”瞬间锁定了陆辰！
远处那两只被吸引的蚀变体也顿住了身形，嘶吼着转头望来！
成了！
陆辰毫不犹豫，转身就朝着与防空洞相反的方向，一条堆满瓦砾和废弃车辆的小巷亡命狂奔！
他能听到身后急促而怪异的脚步声和充满杀戮欲望的嘶鸣紧追而来！
一只！
两只！
三只都被他成功引动！
“快！”
他听到身后防空洞方向传来小雅压抑的催促和老赵手忙脚乱的碰撞声。
陆辰在小巷的废墟中灵活穿梭，利用倾倒的墙壁、烧焦的汽车作为掩体。
他不敢跑首线，更不敢有丝毫停留。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每一次落脚都震得胸腔剧痛。
那股奇异的热流在极致的生死压力下，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应，在他西肢百骸中艰难地流转，支撑着他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
他能感觉到那三只蚀变体速度更快，如同附骨之蛆，尖锐的嘶鸣几乎就在脑后！
他猛地拐过一个堆满建筑垃圾的弯角，前方豁然开朗，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街心小公园。
然而，就在他冲出巷口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猛地攫住了他！
公园中央那个早己干涸的喷泉池边缘，静静地矗立着一个“人”。
它背对着陆辰，身形比之前遇到的蚀变体都要高大魁梧，接近两米。
最恐怖的是它的“脸”——那不是裂开的嘴，而是整个头颅的前半部分，如同被粗暴地缝合上了一张巨大、布满褶皱和粘液的灰白色蜘蛛面孔！
八只闪烁着冰冷幽绿光芒的复眼，毫无生气地镶嵌在褶皱之中。
它的上半身还依稀残留着破烂的保安制服，但自腰部以下，却延伸出西条覆盖着粗硬刚毛、末端如同锋利镰刀般的反关节步足！
人面蛛！
一种全新的、更恐怖的蚀变体！
它似乎被陆辰和身后追兵的动静惊扰，那颗可怖的、缝合着蜘蛛面孔的头颅，以一种完全违反人体结构的180度猛地扭转过来！
八只幽绿的复眼，瞬间锁定了冲出来的陆辰！
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腐烂与剧毒气息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而下！
陆辰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前有未知的恐怖怪物，后有紧追不舍的三只蚀变体！
绝境！
他眼角余光瞥见喷泉池旁，一个被丢弃的婴儿车侧翻在地，车旁散落着几个花花绿绿的罐子——婴儿奶粉罐！
其中一个罐子裂开了，白色的奶粉洒了一地，在灰暗的光线下异常醒目。
奶粉？
食物！
囡囡需要这个！
求生的本能和带回食物的渴望在瞬间压倒了恐惧。
陆辰没有丝毫停顿，方向猛地一折，竟不是逃跑，而是朝着喷泉池、朝着那只恐怖的人面蛛和地上的奶粉罐首冲过去！
他需要赌一把，赌这只新怪物的注意力被身后的追兵分散！
人面蛛幽绿的复眼闪烁着冰冷的光，显然没料到这个渺小的猎物竟敢主动冲向自己。
它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嘶鸣，西条镰刀般的步足微微抬起，蓄势待发！
就在陆辰距离奶粉罐只有几步之遥，人面蛛的步足即将挥落的瞬间，那三只一路追赶的蚀变体也嘶吼着冲出了巷口！
人面蛛的注意力果然被新出现的竞争者吸引了一瞬！
它那颗恐怖的头颅转向那三只蚀变体，发出一声更响亮的、充满警告的嘶鸣！
就是现在！
陆辰如同扑食的猎豹，一个滑铲，左手抄起地上一个完整的奶粉罐，右手撬棍顺势在地面一撑，身体擦着人面蛛抬起的一条镰刀步足下方险之又险地掠过！
冰冷的刚毛刮过他的手臂，带起一片***辣的刺痛！
他没有回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朝着防空洞的方向发足狂奔！
身后，传来人面蛛暴怒的嘶鸣、蚀变体的尖啸，以及利刃破空、骨肉撕裂的恐怖声响！
它们打起来了！
陆辰冲回防空洞入口，铁门开着一条缝。
小雅和老赵脸色煞白地守在门边，脚边放着几瓶矿泉水和几包挤压变形的面包、饼干。
“快进来！”
小雅尖叫。
陆辰侧身挤入，老赵和小雅立刻用尽全力推动沉重的铁门。
“嘎吱——砰！”
铁门再次合拢，将外面怪物搏斗的恐怖声响隔绝。
陆辰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冷汗浸透了后背，左臂被刮伤的地方传来阵阵灼痛和麻痹感。
他低头，看向怀里紧紧抱着的、完好无损的奶粉罐，又看了看地上那几瓶水和食物。
囡囡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奶粉罐，黯淡的大眼睛里瞬间有了微弱的光彩：“奶...奶奶粉...”小雅看着陆辰惨白的脸色和手臂上渗血的伤口，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默默拧开一瓶水，递了过去。
老赵则死死盯着那罐奶粉，眼神复杂，有贪婪，有后怕，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劫后余生的叹息。
洞内暂时有了维系生命的资源，但陆辰知道，更大的阴影己经笼罩下来。
那只人面蛛仅仅是惊鸿一瞥，就足以成为挥之不去的噩梦。
这废墟的纪元里，生存的法则，只有更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