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 “星城一中” 西个鎏金大字闪得人眼晕,校门宽得能并排开三辆洒水车,门口扎堆的学生穿着蓝白校服,聊天的动静能掀翻旁边的香樟树。
她下意识往行李箱后面缩了缩,手指把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捏出三道褶子,心里的小人己经开始循环播放 “要不润了吧” 的 BGM。
“杵着干嘛?”
老妈的声音从身后戳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赶紧进去报道,王老师在教务处等半天了,人家可是年级组长,你要是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知道了知道了。”
苏木碗低着头打断,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她太懂老妈后面的话了,无非就是 “你爸在天上看着呢我们家就指望你了” 这类组合拳,一套下来能把她的肩胛骨压得生疼。
拖着箱子往教学楼挪的路上,她感觉自己像个移动的社死广告牌。
有几个抱着篮球的男生从旁边跑过,球衣号码晃得人眼花,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突然吹了声口哨:“新同学?
看着有点眼熟啊,是不是抖音上那个 ——滚蛋陈野,别吓着人家。”
另一个声音接话,带着点笑腔。
苏木碗的脸 “唰” 地红到耳根,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打洞。
她这辈子最怵的就是这种场面,用同桌林小满(哦不对,现在是前同桌了)的话说,她的社恐己经到了看见小区保安都得绕着走的程度,现在被一群人盯着看,脚趾头都能在鞋里抠出三室一厅。
教务处的王老师是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说话像打机关枪:“苏木碗是吧?
你妈都跟我交代清楚了,你们家情况特殊,我给你安排在三班,班主任李姐人特好,就是有点 ——” 他突然压低声音,“爱唠叨,你多担待。”
跟着王老师往三班走的路上,走廊里飘着各种味道 —— 粉笔灰味、食堂飘来的糖醋里脊味、还有不知道谁喷的廉价香水味,混在一起像杯乱调的奶茶,透着股生机勃勃的混乱。
苏木碗的目光忍不住溜到墙上的光荣榜,照片里的学生一个个笑得标准得像表情包,她心里默默吐槽:这内卷程度,怕不是人均卷王吧。
三班的门 “嘎吱” 一声被推开时,全班的目光 “唰” 地射过来,跟探照灯似的。
苏木碗感觉后背的汗瞬间把内衣黏在了皮肤上,手里的书包带子被捏得快要断了。
“同学们安静,这是新转来的苏木碗同学,大家欢迎。”
李姐拍了拍手,她的卷发跟泡面似的,说话带着点口音,“木碗你随便找个空位坐,最后一排那个就行,旁边没人。”
苏木碗低着头往最后一排挪,感觉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路过第三组时,有个女生偷偷往她手里塞了颗水果糖,用口型说 “别怕”,她抬头看了一眼,女生扎着高马尾,眼睛亮得像星星,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她在新学校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林小满。
座位旁边果然空着,窗户开了条缝,风把操场上的哨子声吹进来,还夹杂着 “砰砰” 的篮球声。
苏木碗把书包塞进桌肚,刚想拿出课本假装认真,就听见前桌两个男生在嘀咕:“这新同学看着好乖,不会是来卷我们的吧?”
“拉倒吧,看她那样子,估计是想找个角落躺平。”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从书包里摸出那个磨得边角发白的笔记本 —— 这是她的秘密基地,里面没写几道题,倒是画满了各种东西:老家巷口的猫、窗台的多肉,还有偷偷画的老妈皱眉的样子。
她翻开最新一页,趁着老师写板书的功夫,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把窗外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影子勾了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苏木碗几乎是弹射起步,抱着笔记本溜出教室。
她早就侦察好了,教学楼后面有个旧图书馆,从三楼窗户能看见里面有棵老槐树,枝桠都快伸进窗户了,一看就是个躲清净的好地方。
图书馆比她想象的还破,木头门一推就 “吱呀” 惨叫,空气中飘着旧书特有的霉味,混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意外地让人安心。
管理员张老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抬头瞥了她一眼:“新来的?
随便坐,别乱摸就行,有些书比你爷爷岁数都大。”
苏木碗点点头,脚步放得轻得像猫。
二楼靠窗的位置果然有张旧书桌,旁边就是那棵老槐树,树影在桌面上晃啊晃,像谁在上面画画。
她把笔记本摊开,刚拧开笔盖,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是 “咚咚咚” 的脚步声,跟打桩机似的。
“刘明接你赶紧滚上去,张老太要是发现我们把你锁器材室,非扒了我们皮不可!”
“就是就是,校规抄十遍而己,对你这学霸来说不是洒洒水?”
“赶紧的,等会儿训练迟到,教练又要罚我们跑圈了,算我求你了刘队!”
苏木碗皱了皱眉,这人说话跟喇叭似的,不知道图书馆要安静吗?
她往楼梯口瞥了一眼,看见个高个子男生逆着光站在那里,穿着湿透的蓝色球衣,头发上的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滴在锁骨窝里,看着有点…… 晃眼。
男生好像在跟楼下的人吵架,声音闷闷的:“陈野你给我等着,回头看我不把你篮球塞你嘴里。”
“别介啊刘队,小的错了还不行吗?”
楼下的声音贱兮兮的,“赶紧抄完下来救场,不然我们这几个菜鸡要被隔壁班虐哭了。”
脚步声又响起来,越来越近。
苏木碗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心脏却不争气地狂跳 —— 她最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这种看着就很 “显眼包” 的类型。
男生 “哐当” 一声推开二楼的门,带起的风把桌上的笔记本吹得翻了页。
苏木碗下意识伸手去按,抬头就看见男生抱着个篮球,大步流星地冲过来,估计是想找个离楼梯近的位置。
“砰 ——”一声闷响,男生的胳膊肘撞到了桌角,他怀里的篮球 “嗖” 地飞出去,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精准地砸中了桌角的玻璃杯。
时间仿佛静止了。
苏木碗眼睁睁看着玻璃杯 “咔嚓” 裂开,里面的水 “哗啦” 一下全泼在她的笔记本上,淡蓝色的墨水像被施了魔法,瞬间晕染开来,把她刚画好的老槐树泡成了一片模糊的蓝。
“我靠!”
男生爆了句粗口,赶紧去捡篮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苏木碗的脑子 “嗡” 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打转。
那可是她画了一早上的画,是她唯一能偷偷喘气的地方,现在就这么被毁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声音带着哭腔却又硬邦邦的:“你长没长眼睛啊?”
男生愣住了,他大概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生会突然炸毛。
他挠了挠头,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他使劲眨了眨眼:“真对不起,我赔你一本新的行不行?
或者我帮你弄干?”
“弄干?
你以为这是衣服啊?”
苏木碗抓起笔记本,看着那些晕开的线条,心疼得要命,“这是我画了好久的 ——画?”
男生凑过来看了一眼,被水晕开的地方隐约能看出树的形状,“你还画画呢?
看不出来啊。”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苏木碗的火气。
她最讨厌别人用这种语气说话,好像画画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关你屁事!
你这种打球的懂什么?”
“哎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
男生也有点不爽了,他本来就被队友坑来抄破校规,现在又弄砸了别人的东西,心里正窝着火,“我都说了对不起要赔偿,你至于吗?
再说了,打球的怎么了?
打球的吃你家大米了?”
“我不要你赔偿!”
苏木碗把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宝贝,“你赶紧走,别在这儿烦我!”
“走就走,谁稀罕待在这儿。”
男生抱起篮球,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撂下一句,“真是个书呆子,脾气比我家那只波斯猫还大。”
“你才是呆子!
你全家都是呆子!”
苏木碗对着他的背影吼了一句,声音刚落就后悔了 —— 这也太幼稚了,跟小学生吵架似的。
男生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后,图书馆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的蝉鸣和她自己的心跳声。
苏木碗慢慢坐回椅子上,看着那片被水浸湿的纸页,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笔记本上,跟刚才的水渍混在一起。
她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却越擦越乱,那些温柔的线条彻底被破坏了,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糟糕。
她忍不住想,老妈非要让她转来这个破学校,是不是就是为了让她体验人间疾苦?
这才第一天,就遇上这种大型翻车现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正郁闷着呢,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老妈发来的微信:“木碗,晚上回家妈给你炖了汤,今天上课怎么样?
有没有好好听讲?
别总想着那些没用的,知道吗?”
苏木碗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手指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个 “嗯”。
她知道老妈是为她好,可这种好像枷锁一样,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把湿哒哒的笔记本放进书包最底层,垫了好几张纸巾,心里默默祈祷别把其他书也弄湿了。
然后她趴在桌子上,看着老槐树的影子在桌面上慢慢移动,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 在原来的学校,她至少还有个能一起躲在画室摸鱼的同桌,现在呢,连个能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楼下又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砰砰砰” 的,像在敲她的脑袋。
苏木碗烦躁地捂住耳朵,心里把那个叫刘明接的男生骂了八百遍:打球打成这样,怕不是个显眼包吧?
这辈子不想再看见他了!
可她不知道,命运这东西,有时候就像老槐树上的蝉,你越想让它闭嘴,它叫得越欢。
她和刘明接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这场在图书馆里的 “大型社死现场”,不过是十七岁夏天的开胃小菜而己。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木碗从书包里拿出数学课本,强迫自己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可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被水浸湿的笔记本角落。
那里的墨迹虽然晕开了,却隐约能看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 是她早上随手画的,没想到被这么一场意外保留了下来。
她盯着那个笑脸看了半天,突然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
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至少,她还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落,哪怕这个角落刚刚经历过一场 “浩劫”。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操场上的篮球声还在继续,苏木碗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数学课本的第一页。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往下过,总不能真的在第一天就打道回府吧?
她可不想被老妈念叨到耳朵长茧。
只是那个叫刘明接的男生,最好祈祷别再让她遇见,不然…… 不然她也不知道要干嘛,顶多就是再给个白眼呗。
苏木碗在心里偷偷想,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点。
也许,这个新学校,也不是那么无聊透顶?
当然,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三秒钟,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想什么呢苏木碗,你可是来当卷王的,不是来搞这些有的没的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那些让人头大的函数图像上,只是耳朵里,总觉得还能听到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砰砰砰” 的,像在为某个故事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