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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正是干点偷鸡摸狗、咳咳,正是欣赏月色的大好时机。

沈家村窝在山坳里,夜里黑得浓稠,连狗都懒得叫唤。只有村东头那间土坯房里,摸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沈青禾踮着脚尖,猫着腰,呼吸放得比夜里偷油的耗子还轻。他身上那件粗布短褂洗得发白,打了两个补丁,却散发着一股子刚在村口水潭边胡乱搓洗过的皂角味。

他心里揣了面鼓,咚咚咚敲得震山响。

“就看一眼……就一眼……”他一边摸黑往村西头溜,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顺带鄙视一下隔壁二狗子那蹩脚的爬墙技术:

“王二狗那蠢货,上次能被自家婆娘当成偷鸡贼撵出二里地,忒不专业。小爷我今儿就让你瞧瞧,什么叫做踏雪无痕,暗香浮动……呃,是悄无声息!”

目标:村长家那围着新泥巴墙的院子——村长的大闺女,翠花儿!咳,虽说名字土了点,但那身段儿,那脸蛋儿,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瞟你一眼,能让你半夜爬起来绕着村子跑三圈,还不带喘气的。

沈青禾吸了吸口水,感觉浑身燥热,赶紧默念几句“清心咒”——这是他偷看村头老塾师教训调皮学生时听来的,据说是了不得的学问,如今正好用来镇压邪火。

他熟门熟路地绕到村长家后院外,瞅准那棵歪脖子老榆树,“呸呸”往手心啐了两口,搓了搓,抱住树干,狸猫似的往上窜。

功夫不负有心人,为了这神圣的一刻,他沈青禾可是偷偷练了小半年的爬树掏鸟窝! 眼看就要攀上墙头,胜利在望,他甚至已经幻想出墙那头水汽氤氲、美人如玉的画面…脚下猛地一滑!

“哎哟***!”他心里一声怪叫,手忙脚乱地去抓树枝,结果哧溜一下,整个人失了重心,非但没爬上预定的墙头,反而像个被甩出去的破麻袋,朝着旁边那堵更高、更旧、墙皮剥落得跟老乞丐的牙口似的废墙砸了过去。

哗啦啦——

年久失修的废墙被他这么一砸,塌了半边。沈青禾天旋地转,啃了一嘴泥和烂砖渣,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呸!呸呸!”他晕头转向地爬起来,还没搞清东南西北,就听见一道苍老嘶哑,像是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的声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带着一股子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凉气:

“多少年了……连只野猫都不曾来惊扰……今日,倒是来了个……活物?”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锥子,直直扎进沈青禾的天灵盖,把他那点花花肠子、那点龌龊心思瞬间冻成了冰坨子。

他浑身汗毛倒竖,僵着脖子,一点点,一点点地扭过头。

月光惨白,勉强照亮这破败院落的轮廓。断壁残垣中,唯有正中央摆着一口巨大的石棺,棺盖…不知何时挪开了一道缝。那嘶哑冰冷的声音,正是从石棺里飘出来的。

鬼啊——!!!

沈青禾头皮炸开,膀胱发紧,求生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扑向那口石棺,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他一把抱住石棺旁一个模糊的、似乎是腿脚的冰冷硬物,扯开嗓子,哭嚎得真情实感,惊天地泣鬼神:

“祖宗!亲祖宗哎!饶命啊!小子我就是路过!不小心摔了一跤!绝对不是故意打扰您老人家睡瞌睡啊!我给您磕头了!给您烧高香!烧三丈高的那种!我们村头纸扎铺老王头的手艺,童叟无欺!只求您老高抬贵手,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他嚎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差点没背过气去。预期的魂飞魄散并没有到来。

石棺里沉默了片刻。

然后,一只干枯得如同老树皮,却异常冰凉的手,轻轻放在了他抖得跟筛糠似的脑袋上。

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带上了那么一丝极其古怪的、近乎于是……慈祥的味道?

“嗯…根骨虽差,运气倒是不错……等了这许多年,总算……等来一个活的了。”

“乖,不怕。”

“我等你……很久了。”

……

天刚蒙蒙亮,沈家村就跟炸了锅似的。

“听说了吗?!沈青禾那个游手好闲的小泼皮!昨儿晚上翻墙头偷看,翻错了地儿,撞进老祖宗的禁院里去了!”

“啥?!惊动了那位?!完了完了,这下不得被挫骨扬灰啊?”

“挫骨扬灰?那都是轻的!怕是魂都要给老祖宗捏碎喽!”

“走走走!快去看看!看有没有人给那混球收尸……呃,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尸首能收…”

村民们亢奋又恐惧,熙熙攘攘地围在那塌了半边的废墙外,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瞅,既想看清里面的惨状,又怕靠得太近触怒了老祖宗,于是都踌躇不前,议论纷纷。

村长沈大富一脸沉痛,捋着山羊胡:“唉,青禾这孩子…虽说顽劣了些,可这下场也忒……惨了点儿。待会儿都搭把手,看看能不能捡几块骨头回来,好歹让他入土为安……”

他话还没说完,眼珠子猛地凸了出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只见那断壁残垣后,摇摇晃晃走出来一个人影。

不是沈青禾是谁?

他浑身是土,脸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和泥印子,走路有点飘,眼神发直,像是还没从极大的惊吓里回过神。

然而,他全须全尾,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连根头发丝都没少!

最让所有人眼珠子掉地上的是——那混球小子手里,居然还死死攥着半块啃剩下的冷面窝窝头!看那牙印,还是刚啃的!

整个场面死寂一片。

沈青禾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乡亲,习惯性地咧咧嘴,想扯个惯有的嬉皮笑脸,结果比哭还难看。

他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喉咙干涩地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那啥……老祖宗……人还怪好嘞……就是有点费嗓子……”

众人:“???”

没等众人从这惊天逆转中消化过来,晴朗的天空猛地炸响一声惊雷!

“轰咔——!!”

一道刺目的紫色闪电,扭曲如龙蛇,精准无比地劈落在村口那棵据说有上千年历史、被全村人视为风水神树的老槐树上!

参天巨树,在一瞬间被狂暴的雷火吞没,炸裂,化作漫天纷飞的焦黑木屑和碎渣,簌簌落下。

一股浓烈的、带着天地之威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被这煌煌天威吓得魂不附体,呆若木鸡。

沈青禾也愣住了,他看着那棵只剩下一截冒着青烟的黑炭树桩,脖子缩了缩,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明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半个冷面窝窝头,三两口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嚼,用力咽下。

然后,在全体村民呆滞的目光注视下,这刚刚还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的小混球,一声没吭,扭头就往家走。

没过一会儿,他扛着那把砍柴缺口、劈木头崩刃的破柴刀,闷着头,径直朝着村后那座云雾缭绕、野兽横行的黑风山走去。

有相熟的猎户傻乎乎地问了一句:“青禾!你干啥去?那山里头有大虫!不要命啦!”

沈青禾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

风吹过他洗得发白的衣襟,猎猎作响。他抬手抹了把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别扭和认真,还有那么一丝……被强行塞了饭后的撑胀感?

“那啥……闲着也是闲着。”

“我先进山……玩玩。”

身影渐行渐远,没入山林雾气之中。

徒留一村老少,在村口的焦炭树桩和漫天尘埃里,凌乱风中。

村尾,沈青禾那家徒四壁的破草屋篱笆外,一道窈窕的身影悄然独立。

女子布裙荆钗,却难掩绝色,眉眼清冷如画,正是村里人背后议论、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偏偏沈青禾这坨牛粪还没本事碰的那位“漂亮媳妇”——苏墨。

她遥望着沈青禾消失在山林深处的方向,纤细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通体温润、流光内蕴的玄色玉佩。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上古老神秘的纹路,红唇微启,低声自语,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

“小废物……倒是有点狗运。”

“看来……这东西,是时候该见见光了。”

阳光下,那枚玉佩深处,似有星河流转,潜龙在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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