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望潮号”甲板上时，林野正在解最后一道缆绳。咸腥的风裹着雨帘斜劈下来，
把他的工装裤浇得透湿，贴在腿上像层冰凉的海草。瞭望塔突然传来老陈嘶哑的喊声，
不是惯常的“起锚”，而是带着颤音的警告：“东南向！有东西翻上来了——”他猛地抬头，
雨幕里浮出个黑黢黢的轮廓。不是礁石，也不是漂流的集装箱，那东西泛着暗哑的金属光，
在浪尖上半沉半浮，像头溺水的巨鲸。更诡异的是，海浪拍上去时，没发出寻常的撞击声，
倒有阵细碎的“咔嗒”响，像是无数小爪子在抓挠金属。“是沉箱。
”船长老周从驾驶室冲出来，手里的望远镜被雨水糊了层白雾，“看尺寸，
像是早年海底电缆的中继箱，怎么会漂到这儿来？”林野已经跳上了小艇。
他是“望潮号”的水手，也是船上唯一懂点机械的人，这种不明物体，
总要有个人先靠上去看看。小艇在浪里颠得厉害，他攥着船桨往前划，离沉箱越近，
那“咔嗒”声越清晰，还混着种奇怪的嗡鸣，像老式收音机没信号时的杂音。
沉箱表面覆着厚厚的海藻和藤壶，唯有一处被浪打磨得发亮，
能看见刻着的编号：C-1987。林野伸手摸了摸，金属壁冰凉，却意外地薄，
不像装电缆设备的厚壁箱。他刚想找地方勾住小艇，指尖突然触到个凸起——是个旋转锁扣，
锈迹斑斑，却还能转动。“别碰！”老周在对讲机里喊，可已经晚了。林野下意识转了半圈，
锁扣“咔”地弹开，沉箱顶部竟缓缓掀起道缝隙。一股腥甜的气息涌出来，不是海水的咸，
是像腐烂的珊瑚，又混着点淡淡的松香。他借着小艇的光往里看，瞳孔骤然收缩。
沉箱里没有电缆，没有设备，只有个半躺着的人。准确说，是个人形的轮廓。
裹在件褪色的蓝布衫里，头发很长，泡得发白，贴在脸颊上。最吓人的是那双眼睛，睁着，
却没有焦点，像是蒙着层雾。可林野明明看见，对方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刚从梦里醒过来。
“活人？”他失声问，手已经伸了出去。指尖碰到对方手腕的瞬间，沉箱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海底像是有股力量在往下拽。小艇被掀得倾斜，林野半个身子栽进海里，
咸水灌进喉咙的前一秒，他看见沉箱里的人动了——对方抬起手，指尖带着点珊瑚色的微光，
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再睁眼时，林野躺在“望潮号”的医务室里。
老陈正往他额头上敷毛巾，见他醒了，连忙喊：“醒了醒了！老周，他醒了！”老周走进来，
手里拿着个东西——是枚贝壳，巴掌大，壳上的纹路像极了沉箱上的编号。
“你昏迷了三个小时，小艇翻了，沉箱也不见了。”他把贝壳递过来，
“这是从你口袋里找到的，不是船上的东西。”林野捏着贝壳，壳面冰凉，
还留着海水的潮气。他突然想起那双眼睛，还有手背上传来的触感，
像是有片珊瑚在皮肤上轻轻颤动。“沉箱里的人，你们没看见吗？”老周和老陈对视一眼，
脸色都不太好看。“小艇翻了之后，我们只捞到你。那片海域我们搜了两圈，别说沉箱，
连块像样的礁石都没有。”老陈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撞邪了？这片海，
老辈人都叫它‘忘潮湾’，说底下埋着不少沉船，还有……”“还有什么？
”“还有几十年前失踪的采珠船。”老周接过话，语气沉了下来，“我爷爷就是采珠人，
1987年，他那艘‘珍珠号’在忘潮湾失踪，船上十二个人，连尸首都没找着。
你说的沉箱编号，是C-1987？”林野的心猛地一沉。1987年，
正好是老周爷爷失踪的年份。他攥着贝壳坐起来，突然觉得手背有点痒，抬手一看，
手背上竟多了道淡红色的纹路，像极了贝壳上的花纹，不仔细看，
还以为是被海水泡出来的印子。当晚，“望潮号”在忘潮湾外的锚地停了下来。
林野躺在铺位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还是那阵“咔嗒”声，
混着若有若无的歌声，像是女人在哼着调子，歌词模糊不清，
只听得见“珊瑚”“珍珠”几个词。他爬起来，悄悄溜到甲板上。月光把海面照得泛白，
远处的浪头像是在缓慢地起伏，像某种生物的呼吸。突然，手背上的纹路热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纹路竟发出微弱的红光，顺着血管的方向，往手腕上蔓延。与此同时，
海里传来阵水花声。林野往栏杆边凑了凑，看见水里浮出个影子——是白天沉箱里的那个人！
对方就坐在浪尖上，蓝布衫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
手里拿着串东西，像是珍珠，又像是珊瑚珠，串成了条项链。“你是谁？”林野轻声问，
声音在夜里有点发颤。对方抬起头，这次林野看清了她的脸。很年轻，眉眼很淡，
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唯有嘴唇是珊瑚般的淡红色。她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项链举起来，
对着月光晃了晃。项链上的珠子发出细碎的光，竟和林野手背上的纹路是同一个颜色。
“跟我来。”她终于开口，声音像海水拂过沙滩，很轻，却能清清楚楚地传到林野耳朵里。
说完，她转身往海里沉去，水面上留下道淡淡的红光，像是在引路。
林野几乎是下意识地翻过栏杆，跳进海里。海水竟不冷，反而像温水，裹着他往前漂。
他跟着那道红光，越潜越深，周围的海水渐渐亮了起来，不是阳光，
是海底的珊瑚在发光——红色的、粉色的、白色的珊瑚，像一片燃烧的森林，
在黑暗的海底铺展开来。红光停在一片最大的珊瑚丛前。那个女人站在珊瑚丛中央，
转过身看着他：“我叫阿珠，是‘珍珠号’的采珠女。”林野愣住了。“珍珠号”，
不就是老周爷爷失踪的那艘船？“你……你不是1987年就失踪了吗？
”阿珠低头摸了摸手里的项链，珠子在她掌心轻轻转动。“我们没失踪，是被困住了。
”她抬起头，眼里泛起层水光，“1987年那天，我们在忘潮湾采珠，突然来了阵怪风，
海里翻起个大漩涡。船被卷进去的时候，我看见海底有个沉箱，上面刻着C-1987。
船长说，那是早年外国人留下的，里面装着‘锁海的东西’。”她顿了顿，
声音低了下去：“船沉了之后，我醒过来就在沉箱里。里面有股力量，能让人不被海水淹死，
却也走不出去。我在里面待了三十多年，每天都能听见船上其他人的声音，
他们在喊我的名字，却总也找不到我。直到今天，你打开了沉箱的锁。
”林野突然想起手背上的纹路：“那这个呢？是你弄的？”阿珠点头：“那是珊瑚印。
沉箱的锁需要‘活人的温度’才能打开，你碰我的时候，珊瑚印就传到你身上了。
它能让你在海底呼吸，也能……让你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她指着珊瑚丛深处：“你看，
那就是‘珍珠号’。”林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珊瑚丛后面，果然停着一艘木船。
船身已经被珊瑚裹住了大半，桅杆还立着，上面挂着块褪色的帆，
依稀能看见“珍珠”两个字。船边围着几个影子，像是人，却又透明，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正对着船身轻轻招手。“他们是‘珍珠号’的船员，”阿珠的声音有点哽咽，
“包括你朋友的爷爷。他们被困在船里，走不出去，也忘不了生前的事。每天都在等，
等有人能把他们的船带出去，让他们回家。”林野的心跳得厉害。
他想起老周提起爷爷时的神情，想起老周说“爷爷最喜欢给我讲采珠的故事”。
“我能帮他们吗？”“能。”阿珠从脖子上解下那串项链，递给他，“这是‘引航珠’，
是用我们当年采到的最大的珍珠做的。你把它挂在‘珍珠号’的桅杆上，珊瑚就会松开船身。
然后，你要把沉箱找回来，沉箱里有‘解困的钥匙’，能让他们的影子离开海底。
”“可沉箱白天不见了。”“沉箱不会真的消失，它只会跟着珊瑚印走。
”阿珠摸了摸他的手背，珊瑚印的红光更亮了，“你顺着珊瑚印的方向找，就能找到它。
不过要快，明天天亮之前，要是没把引航珠挂上桅杆，海水就会涨上来，
把‘珍珠号’彻底埋在珊瑚底下，再也找不回来了。”林野接过项链，珍珠在他掌心温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