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欣雪踩着浸血的青石板踏入沉船残骸,金丝履碾过碎瓷时发出细响——那是前朝官窑的青瓷盏碎片,与三个月前百花楼摔碎的那只如出一辙。
"傅大人,此处有异。
"随行仵作挑开腐烂的苫布,寒光乍现。
三百枚双龙纹银锭整齐码放,每块边缘的火纹暗记都带着灼烧痕迹。
傅欣雪用银针挑起块碎银,突然愣住:银锭内侧的凹槽里嵌着颗红豆,裹着烧焦的《春江花月夜》残页。
"江畔何人初见月..."她指尖拂过熟悉的字迹,那是苏羽墨十西岁时教她临帖的笔法。
残页遇水显形,浮现出带血的星图,与她腕间玉镯的纹路渐渐重合。
暗处忽然传来铁链拖曳声。
傅欣雪反手甩出三枚金针,却钉入具浮尸的眉心——尸体心口烙着凤凰图腾,与百花楼地毯上的葡萄酒渍一模一样。
永昌十七年九月初三,围场的枫叶染着血色。
十西岁的傅欣雪攥着《漕运志》躲在树后,看苏羽墨一箭射落云雀。
少年银甲未卸,转身时马尾高扬:"傅姐姐躲什么?
莫不是怕..."话音未落,利刃破空声骤起。
"蹲下!
"苏羽墨扑来的力道将她撞在青石上,徒手攥住刺客的弯刀。
血顺着银甲缝隙漫过她衣袖时,傅欣雪看清刀柄的凤凰图腾——正是十年后沉船浮尸身上的印记。
"别看。
"苏羽墨染血的手捂住她眼睛,喘息喷在她耳后,"数数,数到百下再睁眼。
"他撕下内衫草草包扎,布料撕扯声混着远处狼嚎。
傅欣雪数到九十七下时,掌心突然触及黏腻——苏羽墨后背渗出的血,在银甲上画出了残缺的北斗七星。
三更的更鼓惊散回忆。
傅欣雪立在太医院暗室,将沉船红豆浸入药酒。
酒液沸腾的刹那,星砂从玉镯渗出,在铜盆里凝成邙山地形图——正是苏羽墨这些年"醉酒误事"时,反复在百花楼墙上涂画的图案。
"你果然找到了。
"傅云深的声音从药柜后传来。
他转动青瓷药瓶,暗格弹出半卷泛黄婚书:"十年前苏明远遇害那夜,傅家接到的不是求救信,而是聘书。
"烛火摇曳,傅欣雪看清婚书末尾的血指印——父亲的字迹旁,印着苏羽墨幼时抓周用的金锁纹样。
锁芯处嵌着的红豆突然炸开,迸出张鎏金笺:"昭明十九年三月初七,百花楼东巷槐树。
" 正是她与苏羽墨重逢那天的日期。
记忆如潮水漫过。
七岁的傅欣雪蹲在苏府祠堂,看苏羽墨踮脚够神龛上的金锁。
"这是爹爹给的聘礼!
"少年鼻尖沾着香灰,"等你及笄了,我就用钥匙打开..."话音被破门声打断。
苏明远浑身是血跌进来,将金锁塞进她手中:"藏好..."傅欣雪至今记得那锁的温度,像块烧红的炭。
她在枫树林埋锁时,苏羽墨正在前院接旨——那道将他右手按在烙铁上的圣旨。
暗处忽有寒光闪过。
傅欣雪回头,看见黑衣人胸前的凤凰纹身。
那人为夺金锁划破她衣袖,却在触及锁芯星图时突然暴毙——金锁机关里淬着傅家秘药"红颜枯"。
五更天,傅欣雪攥着婚书闯入苏府别院。
暗室石门洞开,苏羽墨正用匕首挑开胸口的结痂,血肉模糊的"漕"字下,七颗银钉泛着幽蓝冷光。
"你果然留着金锁钥匙。
"他蘸着血在案几画出星图,"当年父亲用傅家秘毒杀那刺客,我就知道..."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溅上婚书,显出一行小字:"邙山第三峰,寅时三刻。
"傅欣雪的金针抵住他心口:"十年前你便算计我?
""是赌。
"苏羽墨突然扯开她衣襟,金锁赫然悬在她心口,"赌你舍不得摔了这聘礼。
"他指尖拂过锁芯星砂,机关弹开的刹那,整座暗室开始下沉——地下暗河里停着艘铁甲船,桅杆上悬着玄鳞卫的墨绿旗。
铁甲船内三百口鎏金箱同时开启,喷涌而出的不是白银,而是裹着冰霜的尸首。
傅欣雪看清最近那具尸体的脸——正是三日前暴毙的户部尚书!
"这才是真正的漕银案。
"苏羽墨转动船舵,北斗七星在琉璃窗上投出血影,"两千三百万两买的不是军饷,是三百个替死鬼的命。
"突然箭雨破窗。
傅欣雪被苏羽墨扑倒在青铜棺后,他后背新添的箭伤渗出血,在棺面画出凤凰图腾。
棺盖被流火炸开的刹那,她看见尸身右手——缺了拇指,戴着傅家祖传的翡翠扳指。
"父亲..."傅欣雪的金针跌落。
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说去邙山采药,归来时少了根拇指。
破晓时分,傅欣雪在残骸里捡起半枚玉连环。
这是金锁里的信物,此刻浸着苏羽墨的血,显出密文:"天子窃国,漕银赎罪。
" 河面飘来焦尾琴的残音,她循声望去——苏羽墨立在乌篷船头,胸口银钉在晨光中泛红,正与玉镯星砂共振。
"现在明白为何要当纨绔了?
"他抛来染血的《春江花月夜》全卷,"越是荒唐,他们越不信我能藏住三百具尸体。
"傅欣雪展开书卷,那些"江月年年望相似"的墨迹里,夹着父亲的字迹:"苏傅之盟,始于永昌;血锁连心,终于昭明。
" 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的枫树林,苏羽墨将玉链环系在她腕上时说:"等链条全解开,我带你去邙山看月亮。
"而现在,链条的最后一环,正套在天子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