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和仓鼠的故事

十月二十四日的阳光斜斜地穿过何布中学的玻璃窗，在化学实验室的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十五站在通风橱前，指尖捏着盛有硫酸铜溶液的试管，

蓝色的液体在她晃动时泛起丝绸般的光泽。这种五水合硫酸铜晶体溶解形成的溶液，

浓度大约在0.1摩尔/升，呈现出标准的天蓝色，十五看着窗外挖土机来来会会的铲着土，

她不由得想到三年前那个秋风吹个不停灰尘满天飞的何布路上她回答学校。

"第4周期第Ⅷ族，铁元素的电子排布是[Ar]3d⁶4s²。"身后传来清冽的男声，

带着金属碰撞般的质感。这个声音让十五握着试管的手指骤然收紧，

溶液在玻璃容器里激荡出微小的涟漪。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这个声音她已经三年没听过了，却像刻在DNA里的碱基序列，

每个音节都能精准配对记忆中的氢键。她缓缓转身，看见江辰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不对，

是和校服颜色相近的白大褂，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道浅褐色的疤痕。

那是高二那年做钠与水反应实验时留下的，当时金属钠在水中剧烈反应，

飞溅的碱液灼伤了他的皮肤，就像现在十五的心脏被某种强酸腐蚀般刺痛。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比预期的平静，像表面覆盖着氧化膜的铝片，

隔绝了内里汹涌的化学反应。实际上，她的肾上腺素正像过氧化钠遇到水一样剧烈分解，

释放出足以让双手颤抖的能量。江辰的目光掠过实验台上排列整齐的试剂瓶，

最后停留在她手中的试管上："我是新来的化学实习老师。"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教师证，

证件照上的他比记忆中清瘦，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何布校长说高三1班需要化学竞赛辅导。"实验室的挂钟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十五注意到江辰左手无名指上有道浅浅的戒痕。这个发现让她喉咙发紧，

像吸入了过量的二氧化硫气体，刺激得鼻腔发酸。三年前他消失时，

警察曾给她看过证物照片——那枚内侧刻着"辰墨"二字的银戒指，

现在却只留下这样一道苍白的印记。"十五同学，"江辰的手指轻叩实验台，

发出清脆的响声，"能演示一下硫酸铜与铁的置换反应吗？就像我们当年做的那样。

"她强忍着将试管摔在他脸上的冲动，

按照标准操作流程开始实验：取10毫升0.1摩尔/升的硫酸铜溶液于试管中，

用镊子夹取打磨过的铁钉——这个步骤很重要，

必须去除铁钉表面的氧化铁薄膜才能保证反应顺利进行。她将铁钉一半浸入溶液，

银白色的金属表面立刻开始发生变化。当棕红色的铜单质像细小的珊瑚般在铁钉表面析出时，

江辰突然按住她的手腕。"注意观察溶液颜色变化，"他的拇指擦过她虎口处的皮肤，

里还留着上次搬运浓硝酸时不慎沾上的浅黄痕迹——那是蛋白质遇到浓硝酸发生的显色反应，

"蓝色逐渐变浅是因为Cu²⁺被还原成Cu，而Fe被氧化成Fe²⁺。就像某些关系，

看似稳定的化合物，只要引入合适的还原剂...""够了！"十五猛地抽回手，

试管里的溶液溅出几滴在白色实验台上，形成蓝色的星点，

像三年前那个夜晚实验室爆炸后散落的碎玻璃，"江老师，请注意师生距离。

"她特意加重了"老师"两个字，像在两人之间砌起一道玻璃分液漏斗，

清晰地分隔开现在与过去。下课铃响时，教导主任张姐匆匆跑来，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急促的滴定终点判断。她把江辰拉到走廊拐角，

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十五透过实验室的玻璃窗望去，看见江辰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像氢氧化亚铁在空气中被氧化的过程——从灰绿色逐渐变成红褐色，最终失去所有生机。

放学后，十五独自留在实验室整理仪器。当她清洗那个装过硫酸铜溶液的试管时，

发现底部沉着一层暗红色粉末。她用滴管吸取少量粉末，滴加稀盐酸，

没有气泡产生——不是铜，那会是什么？铜与非氧化性酸不反应，但如果是铁的氧化物，

应该会产生黄色的Fe³⁺溶液。她又滴加了几滴硫氰化钾溶液，溶液没有变成血红色，

排除了Fe³⁺的可能。这个异常现象像一个未配平的化学方程式，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去。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闪电，将实验室照得如同白昼。十五看见江辰站在雨中，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面形成小小的水洼。他抬头望向实验室窗口，

隔着雨幕与她对视，嘴唇无声地吐出几个字。十五立刻抓起元素周期表，

手指在过渡金属区域快速滑动。

钛、钒、铬、锰、铁、钴、镍...当指尖停在第26号元素上时，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江辰浑身是血地倒在化学竞赛培训楼前，

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生锈的铁钉。当时她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实验器材，现在想来，

那枚铁钉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试剂。焰色反应的告白国庆节前的最后一节化学课，

江辰带来了铂丝和酒精灯。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像光谱分析仪上的吸收线。实验室里弥漫着酒精和各种化学试剂混合的气味，

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柑橘香——那是江辰惯用的护手霜味道，柠檬烯的特征香气，

分子式C₁₀H₁₆，一种常见的萜烯类化合物。"今天我们学习焰色反应，

"他将铂丝在稀盐酸中浸泡后放在酒精灯外焰灼烧，直到火焰恢复无色，

"每种金属离子在火焰中都会呈现特定颜色，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情感波长。

"他说话时，铂丝在火焰中发出白炽光，"清洗铂丝用稀盐酸而不是稀硫酸，

是因为氯化物的挥发性比硫酸盐强，更容易在灼烧时去除杂质离子。"十五坐在教室后排，

看着江辰用洁净的铂丝蘸取氯化钠溶液。当明亮的黄色火焰在他指尖跳动时，

她的记忆突然被拉回高二那年的跨年夜。那天他们偷偷溜进实验室，

用不同金属盐溶液在酒精灯上写出彼此的名字。江辰的"辰"字是锶元素的洋红色，

"墨"字是铜元素的绿色——铜的焰色反应需要用蓝色钴玻璃滤去钠的干扰才能清晰观察到。

"十五同学，"江辰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能上来演示钾元素的焰色反应吗？

记得要透过蓝色钴玻璃观察。"她走上讲台时，

闻到江辰身上淡淡的酒精味混合着柠檬烯的香气。当她按照操作规范完成实验，

透过钴玻璃看到那抹独特的紫色火焰时，

江辰突然靠近她耳边："还记得我们发现的那个秘密吗？

关于元素周期表第5周期第ⅦB族元素。"十五的手抖了一下，

铂丝掉进了盛有硝酸钾溶液的烧杯。铼元素，原子序数75，

价电子排布4f¹⁴5d⁵6s²，密度21.04克/立方厘米，

熔点3180摄氏度——这个数字像密码一样刻在她心底，三年来从未忘记。高二那年，

他们在分析学校后山采集的矿石样本时，用原子吸收光谱仪检测到了异常高的铼含量，

这种稀有金属在国防工业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市场价高达每克2000元。

放学后的化学竞赛小组培训课上，江辰分发了去年的竞赛真题。

最后一道题是分析一起实验室事故：某学生在制备氧气时，

用氯酸钾与二氧化锰的混合物加热，收集气体后未验纯就进行氢气燃烧实验，导致爆炸。

"这道题的关键在于空气中氢气浓度达到4%-75.6%时会形成爆炸性混合物，

"江辰的红笔在试卷上划出重点，"就像某些被压抑的情感，积累到一定浓度，

只需一点火星..."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十五脸上，

"就会发生剧烈反应。""江老师，"化学课代表王磊突然举手，

"您左手上的疤痕是怎么回事？和这道题有关吗？"江辰的笔尖顿在试卷上，

墨点晕开成小小的褐色污渍。十五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那道戒痕。

三年前那个雨夜，警察就是通过他戒指内侧刻着的"辰墨"二字确认身份的。

当时他浑身是血地躺在化学实验室的废墟里，那枚银戒指在手电筒的光束下闪着微弱的光，

像硝酸银溶液中析出的氯化银沉淀。"只是做实验时不小心被烫伤的。"江辰合上试卷，

"今天的培训就到这里，大家回去把错题整理到错题本上，明天我们讲解有机化学部分。

"培训结束后，十五在实验室整理废液桶时发现了异常。按照规定，

含重金属的废液应该倒入贴有"HW22"标签的专用桶，

但今天的桶里漂浮着一层蓝色油膜。她用移液管吸取上层液体，滴加碘化钾溶液，

立刻生成黄色沉淀——这是检测汞离子的特征反应，Hg²⁺+2I⁻=HgI₂↓。

黄色的碘化汞沉淀在试管底部堆积，像极了三年前实验室爆炸现场散落的玻璃碎片。

当她把这个发现告诉江辰时，他正站在窗前看着操场上的学生军训。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实验室里那根用来测量液体体积的移液管。

晚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吹动他白大褂的衣角，露出里面穿着的黑色T恤，

上面印着一个苯环结构的图案。"可能是谁误倒了含汞废液，"他转过身，

镜片后的眼睛在逆光中看不清情绪，"明天我会检查所有实验组的实验记录。""江辰，

"十五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这个名字在舌尖滚动时带着苦涩，

像吞下了没稀释的浓单宁溶液，"三年前你突然消失，是不是和那个铼元素样本有关？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就像硝酸银溶液遇到氯离子立刻生成白色沉淀。这个反应让她确定，

自己一直没有猜错。高二那年，他们在分析矿石样本时，发现了含量异常的铼元素，

当时江辰兴奋地说："这可能是个重大发现，足够写一篇优秀的竞赛论文了。"现在想来，

那个发现或许就是他们命运的转折点，就像某些化学反应中的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