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被抄那日,四位侍女突然成了我的未婚妻。她们的血滴在我胎记上,
竟浮现出“天策”二字。流放路上,紫衣女子用软剑削下追兵头颅时,血溅在婚书上。
粉衣少女笑着说:“夫君别怕,姐姐们会保护你的。”直到大漠月夜,
我看见她们卸下胭脂水粉——纸糊的面皮下,空无一物。锁链扣上手腕时,
季府的红灯笼正被官差粗暴地扯下,换上惨白的丧幡。
我爹季老将军的牌位倒扣在祠堂的青石板上,碎成三截。锦衣卫的靴子踩在上面,
碾着“精忠报国”四个鎏金小字。抄家官捏着一卷明黄圣旨,
声音像钝刀子刮骨:“罪臣季桓,通敌叛国,诛九族。念其旧功,男丁流放三千里,
女眷没入教坊司。”血味冲得人头晕。不是爹的——他早烂在北狄的雪原里,
只剩一副空铠甲送回京城——是跪在我身后那四个侍女的。她们被按在地上,
官差的刀鞘砸在脊背上,闷响混着骨裂声。紫衣服的那个,额角磕破了,
血顺着下巴滴在我脚边,积起一小洼暗红。“季公子好福气啊。”抄家官踱到我面前,
绣春刀的刀鞘抬起我的下巴,一股铁锈和汗馊的味儿直冲鼻腔,“流放路上,
还有四位红袖添香的美人儿相伴。”他喉咙里滚出黏腻的笑,“可惜,教坊司的床更软,
怕是轮不到公子享用了。”紫衣突然动了。她猛地挣开压制,扑过来,手里寒光一闪。
我以为她要刺那狗官,却只觉腕上一轻。她手里攥着一缕割断的青丝,
飞快地系在我沉重的镣铐上。发丝缠着铁链,像一条诡异的黑蛇。“公子,
”她声音压得极低,眼里的光却烫人,“奴婢们的卖身契……早换成婚书了。
”官道旁的破庙像个张着嘴的巨兽残骸。月光从坍塌的屋顶漏下,
勉强照亮地上厚厚的浮尘和干结的鸟粪。我背靠着冰凉的断墙,脚镣磨得踝骨血肉模糊。
紫衣——她让我叫她阿紫——从怀里摸出个东西,不是钥匙,而是一根磨尖的簪子。
粉衣少女凑过来,簪子尖利地***锁孔,一拧,脚镣“咔哒”弹开。“夫君别动。
”粉衣的声音甜得发腻,手指却冷得像冰,捧起我的脚踝。她从袖中抽出一块素白帕子,
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并蒂莲。帕子按上伤口,血迅速洇开,那朵莲花吸饱了血,红得妖异。
我下意识缩腿,却被她死死攥住。月光照在她脸上,嘴角弯着,眼睛却像两口深井,
一丝光也透不进去。阿紫递来四张泛黄的纸。借着月光,吏部鲜红的朱砂大印刺得我眼睛疼。
婚书?荒谬!我爹死时我才三岁,哪来的婚约?“夫君不信?”灰衣女子,阿灰,突然开口。
她一直沉默得像块石头。不等我反应,
她抽出我靴筒里藏的防身短匕——那还是爹从前送我的生辰礼——猛地划破自己食指。
血珠涌出,她不由分说,一把扯开我前襟,露出左胸那块青色的胎记。
冰凉的、带着诡异黏腻感的血滴,精准地落在胎记正中。
刺啦——皮肉灼烧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我痛得眼前发黑,低头看去,
只见那团模糊的青色胎记像活了一般蠕动、延展,在灰暗的月光下,
竟清晰地浮现出两个凸起的金色篆字:天策。“不可能!”我嘶吼,声音在空庙里撞出回音,
“天策府二十年前就随我爹全军覆没!尸骨无存!”阿紫的脸在阴影里模糊了一瞬,
声音却平稳无波:“老将军战死前,用血咒封了我们。等公子长大,血契解开,
天策……才能回来。”她伸出苍白的手指,指尖轻轻拂过我胸前滚烫的烙印。那触感,
不像血肉,倒像……浸透了油的厚纸。漠北的驿站孤悬在戈壁滩上,像一座巨大的坟包。
夜风穿过腐朽的窗棂,呜咽如鬼哭。追兵的马蹄声在入夜时分骤然逼近,
火把的光在窗外乱晃,映得土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搜!一个不留!尤其是姓季的,
人头值五百金!”粗嘎的吼声贴着门缝挤进来。
阿紫猛地将我推进墙角一个积满灰尘的旧地窖入口。腐朽的木板“吱呀”一声合拢,
只留一道狭窄缝隙。灰尘呛得我几乎窒息,只能死死捂住嘴,透过缝隙往外看。
驿站里唯一的气死风灯,倏地灭了。黑暗如墨汁泼下。只有窗外追兵火把的光,
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一道极细的银光在黑暗中骤然亮起,是阿紫的软剑!
剑身薄如柳叶,贴着一名冲进来的官差颈侧滑过。没有惨叫,只有“噗”的一声闷响,
像熟透的瓜被切开。头颅滚落在地,火把的光照亮他脸上凝固的惊愕。血箭冲天而起,
温热的液体溅在土墙上,也溅在几步之外挂在墙上的通缉令上。那张通缉令,
画着一个蒙面人,手里拿着的兵器——赫然正是阿紫手中滴血的软剑!
旁边一行朱砂批注小字:天策府余孽,格杀勿论!地窖里,空气冰冷粘稠。
我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粉衣少女不知何时也钻了进来,从背后捂住我的眼睛。
她的手心一片湿冷,带着淡淡的、难以言喻的纸灰味儿。“夫君别怕呀,
”她甜腻的嗓音贴着我的耳根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愉悦,“大姐杀的是来灭口的狗官差。
他们不死,我们怎么活呢?”黑暗中,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起。地窖深处,
一个被灰尘蛛网覆盖的旧铁箱盖子,竟自行缓缓弹开。借着门缝透入的、被血染得昏红的光,
我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四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嫁衣。正红如血,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
每件嫁衣的袖口内侧,都用更暗的丝线,绣着一个不起眼的符号:一只振翅欲飞的血色玄鸟。
那是季家军传递死讯时,才会用的暗号。黄沙被风吹起,打在脸上生疼。
我们终于被押解到流放的目的地——一片死寂的戈壁滩。沙丘连绵起伏,
在惨白的月光下如同巨兽的脊背。押解的官差草草解开我们的镣铐,
丢下几袋发霉的糙米和一个漏水的皮囊,便像躲避瘟疫般策马远去,消失在沙丘之后。
篝火燃起,干枯的骆驼刺在火中噼啪作响,火焰跳动,将四个女子的影子拉长又扭曲,
投在沙地上,如同鬼魅起舞。阿紫持剑,粉衣挽弓,阿灰执鞭,
素衣……那个总是低眉顺眼、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素衣,正缓缓展开她宽大的衣袖。
风骤然停了。死寂笼罩四野。“夫君请看,”阿紫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带着一种非人的平板。她走到篝火旁,举起左手,短匕毫不犹豫地划过掌心。血涌出来,
颜色暗得发黑。她没有丝毫痛楚的表情,只是将手掌翻转,让那粘稠的血,
滴落在脚下的沙地上。血珠渗入黄沙的瞬间,异变陡生!以那滴血为中心,
沙地无声无息地塌陷下去,如同流沙。一个巨大的、被掩埋的铁箱轮廓迅速显露。
阿灰和粉衣上前,抓住边缘生锈的铁环,用力一拉。沉重的箱盖被掀开,尘埃弥漫。
箱内没有金银,只有整整齐齐码放着的——铠甲。二十副制式古老的玄黑色铁甲,
在火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甲叶上覆盖着厚厚的锈迹,仿佛在地下埋藏了无数岁月。
阿紫将流血的手掌按在一副铠甲的护心镜上。刺啦——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过冷水,
刺耳的声响中,铠甲表面的锈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剥落、褪去!
露出下面锃亮如新的甲叶。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片甲叶的内侧,都刻着一个名字!
我踉跄着扑到铁箱边,手指颤抖地抚过那些冰冷的名字:季桓、赵勇、孙定边……每一个,
都是二十年前跟随我爹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的季家军亲卫!我猛地抬头,
看向火光下的四个女子。阿紫的脸在跳跃的火焰映照下,明暗不定。
一滴暗红色的、粘稠如漆的东西,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那不是泪。是血泪。“夫君,
”粉衣少女甜笑着凑近,手里捧着一套刻着我爹名字的铠甲,
冰冷的铁锈味混合着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纸灰气息,直冲我的鼻腔,“该换甲了。
姐姐们……送您一份‘大礼’。”追兵的火把如同嗜血的鬼眼,从沙丘顶端涌出,
迅速连成一片火海,将半个戈壁滩映照得如同炼狱。马蹄声如雷,震得脚下沙砾都在跳动。
他们根本没走远,只是埋伏在视线之外,等着我们这群失去镣铐束缚的“猎物”自投罗网。
“杀!一个活口不留!”为首的将领面目狰狞,弯弓搭箭,箭镞在火光下闪着淬毒的幽蓝。
阿紫猛地将我推向那副刻着“季桓”二字的铠甲。沉重的铁甲片冰冷刺骨,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铁甲的寒气瞬间侵入骨髓,冻得我牙齿咯咯作响。
“一拜天地!”阿紫的声音穿透喊杀声,异常清晰。她手中的软剑化作一道银色闪电,
劈开第一支射向我心口的毒箭!箭矢断成两截,掉落沙地。粉衣已经挽弓搭箭,
弓弦拉成满月。她的动作精准得如同木偶戏。“二拜高堂!”话音未落,箭矢离弦,
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啸音,精准地射穿了远处那将领身后飘扬的帅旗!
巨大的旗帜轰然倒下,引起追兵一阵骚乱。混乱中,阿灰的长鞭如同毒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