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娟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把自己活成了女儿白薇薇的人形血包和终身保姆，临了，

连死都死得那么不合时宜，碍了女儿的眼。她倒在厨房冰冷的地砖上时，

手里还攥着给薇薇煲汤用的枸杞。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然后狠狠抛弃，

剧烈的疼痛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视线模糊的最后，

她看到的是薇薇刚给她买的那件真丝睡衣的包装盒，昂贵得让她连摸一下都觉得是罪过，

薇薇却嫌弃她之前的睡衣太土，会不小心被拍进直播背景，硬塞给她的。“妈，

跟你说多少遍了，注意点形象，我现在是公众人物，你别给我丢人。” “这都什么年代了，

还省省省，你那点退休金能省出个金山来？” “我这场直播带货佣金几十万呢，

你别在这儿晃悠添乱行不行？”女儿那些刀子似的话，在她意识涣散的边缘回响，

比心脏的抽痛更让人窒息。她这辈子的精打细算、节衣缩食，把最好的全都捧给了薇薇，

供她读艺术学校，支持她做网红梦，最终换来的，竟是生怕她这个苍老的、土气的母亲，

玷污了那个滤镜下完美无瑕的光鲜世界。死亡，来得迅速而安静。

林秀娟觉得自己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茫然地看着下方那个倒在地上的、瘦小的身体。

有点陌生，有点可怜。花白的头发，眼角的皱纹，

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格子睡衣——果然很土，难怪薇薇嫌弃。

然后她听到了高跟鞋急促敲击地板的声音。白薇薇回来了。“妈！你又搞什么？地上不凉吗？

快起来，我晚上还有场重要的直播……”薇薇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当她看清地上毫无声息的林秀娟，以及洒落一旁的枸杞时，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扑上来，而是猛地后退了一步，漂亮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是惊吓，

但不是源于失去母亲的悲痛，更像是看到一件精心策划的演出被意外打乱的惊慌失措。

她颤抖着手指探了探母亲的鼻息，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愣了几秒，她做的第一件事，

竟然是先环顾四周，确定没有邻居听见动静，然后迅速拉上了厨房的窗帘。接着，

她掏出手机，不是打120，而是打给了她的男朋友兼经纪人赵铭。

“铭哥……出、出事了……我妈她……她好像没了……”她声音发颤，语无伦次，“怎么办？

怎么办啊！我晚上那场‘国风好物’直播预告都发出去了，

品牌方都等着呢……这、这突然死在家里……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灵魂状态的林秀娟听着这些话，感觉不到心跳，

却有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席卷了她无形的意识。赵铭来得很快，冷静得近乎冷酷。

他检查了一下，确认林秀娟已经死亡，眉头紧锁：“真是……死得不是时候。薇薇，别慌，

赶紧的，先把直播延期公告发了，就说……就说你突发重感冒，声音状态不好，对粉丝负责，

所以延期。语气要愧疚一点，真诚一点。”白薇薇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

立刻拿起手机开始操作。然后，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地上林秀娟的遗体。

“这……遗体怎么办？要不要叫救护车？或者报警？”薇薇的声音有些虚。“叫来然后呢？

调查？笔录？搞得人尽皆知？你这几天还能直播吗？接下来的商务怎么办？”赵铭语气严厉，

“先别声张，我想想办法。先把人……抬到房间里去。

”他们手忙脚乱地将林秀娟冰冷的遗体抬进她那个狭小的卧室。过程中，

薇薇甚至下意识地避开了母亲的脸，仿佛那是什么不洁的东西。赵铭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

最终落在了衣柜一角的一个旧樟木箱子上。那是林秀娟的宝贝，

里面放着一些她认为最珍贵的东西。赵铭过去听林秀娟念叨过，

里面有一块她攒了很久钱才买下的顶级苏绣绸缎，质地光滑如水，图案精美绝伦，

她一直舍不得用，甚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过，等她走了，就用那块料子做身像样的寿衣，

风光一回。当时赵铭和白薇薇只当是个无聊的老太太说废话，嗤之以鼻。此刻，

赵铭的眼睛却猛地亮了。他猛地打开箱子，拿出了那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绸缎。

深沉的紫红色，上面用金银线绣着繁复的牡丹和凤凰，

在昏暗的房间里流转着华丽而诡异的光泽。

“薇薇……你看这个……”赵铭的声音里透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

“‘国风好物’……‘缅怀亲人’……‘母亲最后的心意’……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白薇薇茫然地看着他。“直播照常进行！”赵铭语速极快，“主题就改成‘缅怀母亲’！

我们就说……就说阿姨早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好，

提前为你准备好了这最后一份礼物——一块她珍藏多年的顶级绸缎，

希望你能用它做成美丽的衣裳，代替她继续绽放！对！就这样说！

”他越说越激动：“我们就用这块料子，当场找合作的设计师连线，给它设计样式，

然后找合作的旗袍工厂连夜赶制，***发售‘母亲遗作同款’！不！不是同款，

我们就说这是用阿姨留下的同一块料子做的……不对，

一块料子不够……就说这是阿姨生前同样收藏的同一批料子！对！”“这……这行吗？

”白薇薇有些迟疑，看了一眼床上母亲的遗体。“怎么不行？！这是爆点啊！薇薇！

”赵铭抓住她的肩膀，“想想看！深情缅怀亡母的孝女人设！

母亲临终还在为女儿事业着想的大爱！稀缺珍贵的‘遗物’级面料！极致的情怀和故事！

这绝对能爆！能爆上天！你的知名度会飙升！销量会炸裂！

谁还会记得你之前那点不温不火的国风带货？”白薇薇眼中的迟疑，

迅速被贪婪和野心所取代。是啊，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悲伤？那是可以表演的。母爱？

那是可以用来消费的。至于躺在那里冰冷的母亲……她已经死了，不是吗？

死了还能为她的前途铺路，这才是她应该做的。这不正是她一直以来的价值吗？“好！

”白薇薇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职业化的、属于主播白薇薇的表情，“就这么办！铭哥，

你赶紧联系设计和工厂，我去写直播脚本，情绪要饱满，哭点要精准！

”林秀娟的灵魂就在空中，听着他们如何精心策划如何利用她的死亡，

如何消费她贫瘠一生中唯一的一点“奢侈”梦想来牟取暴利。

那块她摸了又摸、舍不得碰的绸缎，成了他们眼中点石成金的工具。她那冰冷的身体，

成了他们舞台最佳的道具。怨气，滔天的怨气，几乎要将她虚无的灵魂撕裂。她无声地嘶吼，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疯狂地冲向那对男女，却只能像一阵风般穿过他们的身体。

他们感觉不到她，忙碌地布置着直播间，调整灯光，演练台词，看着那块华丽的绸缎，

眼中闪烁着对流量和金钱的无限渴望。当晚，直播准时开始。白薇薇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衣，

眼眶通红，未语泪先流，演技精湛得足以骗过所有人。

她哽咽着讲述“母亲生前最后的故事”，讲述那块“承载着母亲无尽爱意”的绸缎，

讲述“母亲希望看着女儿光芒万丈”的临终遗愿。她展示了那块流光溢彩的绸缎，

特写镜头下，凤凰牡丹栩栩如生，华美至极。

评论区被“泪目”“阿姨一路走好”“薇薇节哀”“好伟大的母爱”刷屏。

打赏礼物如烟花般不断绽放。***链接一上架，瞬间秒空。销售额一路飙升至平台榜首。

白薇薇对着镜头，哭得更加“情真意切”，不断地感谢着“妈妈的保佑”。而林秀娟的灵魂，

就悬浮在直播间的上空，看着这荒诞至极、人鬼共泣的一幕。

她的愤怒、她的悲哀、她的不甘，凝聚成一股强大的执念，

疯狂地冲击着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就在直播最***，白薇薇拿起那块绸缎，

深情地贴在自己脸上，

感受“母亲最后的温度”时——一滴无形无质、却凝聚了林秀娟所有怨毒的泪，或者说，

血泪，自虚空落下，精准地滴落在那块华美的绸缎中心，悄然渗入凤凰的眼底。

那凤凰的眼睛，似乎极细微地闪过一道诡异的红光。直播镜头完美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评论区有人惊呼：“快看！凤凰流泪了！”“是阿姨显灵了吗？！”白薇薇和赵铭心中一惊，

但迅速将其解读为“母亲的感动与回应”，更是趁势煽情，将气氛推向新的***。无人知晓，

那滴血泪，已成为仇恨的烙印。林秀娟感觉到，她那涣散的意识，

似乎找到了一丝微弱的依托，附着在了那浸润了她血泪与无尽怨念的绸缎之上。

一种冰冷而尖锐的力量，开始在她灵魂深处滋生。

她看着下方那群情激动、被玩弄于股掌的众生相，看着女儿那虚假的泪水，

看着赵铭在镜头外兴奋地数着不断攀升的销售额。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淬毒的冰刺，

在她意识中形成：“薇薇，我的好女儿……你以为，妈妈的东西，是那么好用的吗？

”“这场用妈的命和寿衣换来的爆火……妈要看你，能不能承受得起！

”直播间的欢声笑语、感人肺腑，与灵魂无声的诅咒，交织成一曲诡异无比的挽歌。盛宴，

才刚刚开始。而报复，已在路上。直播结束的瞬间，

白薇薇脸上那泫然欲泣的悲恸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狂喜和兴奋。

她几乎是跳着扑向赵铭，抱住他的脖子。“铭哥！我们成功了！爆了！彻底爆了！

”她声音尖利，哪里还有半分悲伤，“你看到数据了吗？销售额破纪录了！平台第一！

热搜第一！”赵铭也难掩激动，用力回抱她：“没错！薇薇，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流量！

这就是话题的力量！我们抓住了！你马上就要跻身顶级主播行列了！

”两人在充斥着昂贵摄影设备的客厅里欢呼雀跃，仿佛刚刚打赢了一场伟大的战役。

那块被林秀娟鲜血般的怨念浸润过的绸缎，被随意地放在一旁的沙发上，

华美的凤凰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而林秀娟的卧室门紧闭着，

里面躺着给予他们这一切“成功”的冰冷基石。灵魂状态的林秀娟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那股依托于绸缎而凝聚起来的怨力，让她比之前感觉更“实在”了一些，

一种冰冷的、尖锐的感知力以那块绸缎为中心，缓慢地向外蔓延。

喜悦中的两人并未察觉任何异常。他们迫不及待地开始盘点战果，

联系工厂加急生产所谓的“同批次珍藏面料”，处理雪片般飞来的新合作邀约。

白薇薇甚至兴致勃勃地开始策划下一场“延续母爱”主题的直播。直到第一件“怪事”发生。

赵铭正在用电脑处理合同，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烁起来，瞬间变成一片刺眼的雪花，

中间似乎隐约扭曲出一张苍老的、模糊的人脸，瞳孔处是两个黑洞。但不到半秒，

又恢复了正常。“怎么回事？这破电脑！”赵铭皱眉，用力拍了下笔记本，以为是硬件故障。

几乎是同时，白薇薇正在对着手机屏幕补妆，准备拍一条感谢粉丝的短视频。前置摄像头里，

她的脸后方，卧室门的方向，一个模糊的、穿着旧格子睡衣的影子一闪而过。“啊！

”她吓得惊叫一声，手机差点脱手。“又怎么了？”赵铭不耐烦地抬头。

“刚……刚刚好像有东西……”白薇薇脸色发白地指着身后，

“就在门那边……”赵铭走过去打开卧室门，里面只有林秀娟盖着白布的遗体静静躺着。

“什么都没有！你看花眼了吧？自己吓自己。”他语气带着责备，“别胡思乱想，

赶紧调整状态，接下来才是关键。”白薇薇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下来，

把这归咎于自己太累和精神紧张。但林秀娟的报复，才刚刚开始。入夜，别墅终于安静下来。

白薇薇和赵铭因为极度的兴奋和疲惫沉沉睡去。然后，他们的噩梦开始了。

白薇薇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直播间，灯光炽热，镜头对准着她。她面前放着那块绸缎，

她正声情并茂地讲述着“母亲的故事”，但台下没有观众，

评论区疯狂滚动的不再是“泪目”和“加油”，

而是密密麻麻、不断重复的四个血红色大字：“撒谎精！”“撒谎精！”“撒谎精！

”她想逃跑，却发现身体被固定在了椅子上。手中的绸缎突然变得冰冷粘腻，她低头一看，

那根本不是绸缎，而是一张完整剥下来的人皮，上面用血绣着凤凰和牡丹！

那张人皮的五官轮廓，赫然就是她的母亲林秀娟！“啊——！”白薇薇在梦中凄厉尖叫，

猛地坐起，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不止。另一边客卧，赵铭也同时惊醒。

他梦见他正在数着直播赚来的巨额钞票，可那些钞票摸上去湿漉漉的，仔细一看，

每一张上面都印着林秀娟遗照的黑白头像，正用空洞的眼睛盯着他笑。他吓得想把钱扔掉，

那些钞票却像有了生命一样，紧紧粘在他的手上，越擦越多，

最后几乎要将他淹没……两人脸色惨白地在客厅相遇，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