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元年重阳节后,洛阳城外的邙山笼罩在铅灰色的云雾里。贾充策马行至府门前,
见那朱漆大门前立着个穿绛紫翟衣的妇人,竟是继室郭槐。她手持鎏金佛珠站在雨里,
任凭雨水打湿了云鬓凤钗,却将怀中锦袱裹得更紧了些。"夫君且慢。"郭槐忽然开口,
嗓音里带着几分异样的颤音。贾充勒住缰绳,抬头望去,只见她怀中的锦袱渗出点点猩红,
在秋雨中晕染成朵朵红梅。他心头一惊,这分明是西域进贡的蜀锦,
寻常人家哪得置办这般物件?话音未落,府门内传来孩童啼哭。郭槐猛地将锦袱掷在地上,
霎时但见锦缎翻飞处,一个两三岁的幼童赤着脚丫在泥水里扑腾,
小脸上还沾着蛋黄似的脂粉。贾充瞳孔骤缩——这正是去年生下的嫡子黎民!"快掌灯!
"郭槐尖着嗓子叫道,四个健妇如饿虎扑食般冲进雨幕。贾充想开口阻拦,
却见郭槐已抄起门边铜烛台,烛泪滴在孩子光洁的额头上,烫出一串水泡。"你当我不知么?
"郭槐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可怖,她伸手撩开贾充的蟒袍前襟,指甲深深掐进他胸膛,
"那胡女昨日往我汤药里添了巴豆,若不是我用护身符......"话音未落,
远处传来奶娘凄厉的惨叫,贾充这才惊觉府中早已***。房里灯火通明。贾充趴在榻沿,
看着郭槐将个药碗摔在青砖地上。瓷片飞溅处,
那碗里浮沉着几片枯黄的紫苏叶——这是郭槐最忌讳之物,说是会克夫。
"你当年在邺城杀曹髦时,用的可是浸了鸩毒的匕首。"郭槐忽然轻笑,
她葱白的手指划过贾充腰间玉佩,那上面还沾着奶娘的血渍,"如今倒装起仁义来了?
"贾充浑身战栗。他想起三日前中书令王戎在御前密奏,说郭槐苛待姬妾致死,
陛下已命御史台彻查。此刻,郭槐却将他的短处捏在掌心,倒似握着把柄的猫儿。
"夫人明鉴,那胡女......"贾充话音未落,郭槐突然掐住他咽喉,将他抵在照壁上。
她发间的金步摇叮当作响,烛火在她眼里跳成两簇幽蓝的鬼火:"你以为杨皇后保得住你?
"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个褪色的香囊,"这是你先妻李婉临终前留给南风的,
里面装着......"贾充只觉天旋地转。那个温柔端庄的继室妹妹,
怎么会是这般心机深沉之人?雨声渐歇时,他终于明白为何父亲临终前总念叨"槐花有毒"。
次年上元节,贾府祠堂香烟缭绕。十五岁的贾南风跪在蒲团上,
看着母亲将鎏金长明灯供在郭槐牌位前。檀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让她想起七岁那年,
郭槐将继妹李婉的闺房烧成火海。李婉留下的两个女儿,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南风,
来给祖母叩头。"郭槐的声音宛如冰碴子擦过青瓷。贾南风缓缓起身,
葱白的手指抚过绣着百鸟朝凤的裙裾。
她忽然瞥见供桌下的阴影里露出半截锦缎——正是去年被焚毁的李婉嫁衣的残片。当夜子时,
贾南风摸黑溜进父亲书房。她踮脚取下书架顶端的檀木匣,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郭槐举着烛台站在门口,火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活像庙里那些镇宅的恶鬼。
"你果然来寻这个。"郭槐将木匣推到女儿面前,里面竟是曹髦遇害那日的密诏副本,
字迹已被虫蛀得模糊不清。贾南风突然明白,
为何母亲这些年总能未卜先知地截获政敌的密报。"记住,"郭槐将木匣推到女儿面前,
"想要活命,就得学会在男人心里种下毒瘤。"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在诏书上,晕染开朵朵红梅。贾南风伸手去扶,
却被母亲狠狠推开:"去!回你房里!"元康元年的春宴上,十八岁的贾南风风光无限。
她穿着百蝶穿花的云肩霞帔,斜倚在皇帝身旁的鎏金凭几上。
司马炎痴迷地望着她腕间的南疆进贡的明珠链,
却没注意到皇后指甲缝里的黑褐色污渍——那是昨夜她亲手毒杀宫人时留下的。"陛下,
"贾南风忽然娇滴滴地撒娇,"妾身新得了副昆仑奴,能歌善舞......"话音未落,
郭槐捧着药盏从屏风后转出。贾南风心头一紧,母亲的翡翠镯子磕在青玉案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南风啊,"郭槐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长发,"莫要学你父亲,
总爱在脂粉堆里打滚。"她忽然贴近女儿耳边,
"那韩寿的香料......可是你让人从西域偷运来的?"贾南风浑身一颤。
她想起三日前在冷宫看到的场景——韩寿的宠妾正被杖责,罪名是"私通外藩"。
而此刻母亲手中的药盏,分明盛着郭槐最拿手的鹤顶红。"母亲明鉴,
女儿岂会做那等下作事......"贾南风话音未落,郭槐突然将药盏摔在地上。
瓷片飞溅处,郭槐掏出个褪色的香囊:"这是你周岁时,你生母李婉留给你的。
"贾南风感觉天旋地转。她终于明白,为何这些年无论自己如何乖巧,
母亲眼中始终带着审视的目光。原来在郭槐心里,她始终是那个襁褓中被夺走生母的孽种!
永熙三年的秋夜,凤仪宫内灯火通明。贾南风趴在妆台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胭脂盒里的新贡玫瑰膏泛着诡异的红光,是她用西域巫蛊术炼制的驻颜丹。窗外忽起秋风,
卷起案头未干的墨迹——那是她今日刚写的密诏,内容是废太子司马遹为庶人。"娘娘,
太子妃求见。"宫女禀报时,贾南风正用金簪划破指尖。她将血珠点在诏书上,
看着"弑君篡位"四个字渐渐浮现。门外传来郭槐特有的熏香味道,
贾南风知道母亲又要来敲打自己了。"你当真要这么做?"郭槐迈进殿门时,
连发簪都未扶正。她望着女儿手中染血的诏书,
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秋夜——自己亲手掐死刚出生的庶妹,也是这般鲜血淋漓。
贾南风冷笑一声,将金簪刺入母亲心口。郭槐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妆台上的合欢花盆。
她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的凶光,忽然想起贾充临终前那句"槐花有毒"的谶语。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安枕无忧?"郭槐咳着血抓住女儿手腕,
"赵粲、贾午......她们早把你看成了眼中钉!"她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指甲在贾南风腕上划出道道血痕,"记住!这深宫里......从来就没有赢家!
"永熙四年春,洛阳城内瘟疫横行。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棺椁停放,
官府却在皇城根下搭起黄金棚屋,每日歌舞升平。贾南风斜倚在琉璃屏风上,
看着太医署呈上的奏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些"恳请皇后施恩赈灾"的折子,
都被她随手扔进了铜炉。"陛下,南阳王求见。"内侍禀报时,贾南风正用金簪挑着胭脂。
她缓缓转身,发现司马炎已站在殿中多时,龙袍上的蟠龙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朕听说皇后近日爱读《战国策》?"司马炎忽然开口,眼神扫过案头那本被翻烂的竹简。
贾南风心头一惊——那日她确实命人将书献给皇帝,却不知为何成了把柄。"陛下明鉴,
臣妾不过是......"话未说完,司马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在明黄地毯上,像朵朵红梅。贾南风瞳孔骤缩,
这正是她用西域巫蛊术炼制的"千日红"毒药!当夜子时,贾南风摸黑溜进冷宫。
她踩着满地枯枝败叶,听着隔壁传来熟悉的琵琶声——那是韩寿最宠爱的胡姬绿腰。
推开锈蚀的铁门时,她看见韩寿正搂着那女子在榻上缠绵,案头摆着个青瓷酒壶,
壶身刻着"贾午敬赠"四字。"好一对璧人。"贾南风将鎏金合欢枕扔在二人身上,
看着他们慌乱起身。韩寿腰间的玉佩突然断裂,露出里面藏着的鸩羽毒针。
她忽然想起郭槐临终前说的话:"韩寿的香料里掺了牵机子,
你若想活命......"绿腰突然扑向贾南风,尖锐的指甲划破她手腕。
贾南风反手将人掐死,却发现她怀中藏着个襁褓——正是太子司马遹的嫡子!
她将婴儿扔进铜炉时,听见韩寿在墙角发出瘆人的笑声:"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守住太子位?
"元康元年的冬至夜,凤仪宫内灯火通明。贾南风身着十二幅翟衣,
在暖阁里摆弄着新得的波斯进贡的夜明珠。她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宫婢尖利的哭喊,
接着是赵粲刻意压低的劝慰:"娘娘不可冲动,
太子妃腹中可是......""本宫要她死!"贾南风将夜明珠砸向铜镜,
碎片飞溅处映出她扭曲的面容。当太医宣布太子妃"难产而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