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战火中的命运
老人不停的哭喊着,“我命苦啊!”
死去的记忆仿佛又再次复活,往日的一幕幕重现在眼前。
陈水英出生在战火纷飞的30年代末,那时国家正值西分五裂动荡的时期,战火连绵不断。
她的家乡虽然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但战争的阴影依然笼罩着这片贫瘠的土地。
老实本分的爹娘一共生了3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陈水英是老大,从小就懂事,眼里都是活,会帮着身体不好的娘做家务,照顾弟弟妹妹。
天气好的时候,就跟着村里同龄的孩子去山里打野菜,拌在薄得能照得出人影的稀饭里,最起码能垫饱肚子。
她爹陈金宝是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人,腰间常年挂着一把祖传下来的锋利猎刀,那也是家里最值钱的老物件,背上背着一把自制的弓箭,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很。
打猎是他养活一家老小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陈金宝就会背上猎具,在妻儿期待又忧虑的眼神中,消失在茫茫的山林里。
他是他们那一块最有本事的,熟悉那片山林的每一个角落,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掌。
他知道哪里有野兔的踪迹,哪里有野猪出没,哪里有清澈的溪流可以解渴,几乎很少空手而归。
即使隔了近一个世纪,陈水英仍然记得,她爹每次打猎回来,总会在院子里支起一个简易的架子,将猎物一一挂起,开始清理和分割。
他熟练的把每一块肉都切得整整齐齐,一部分肉腌制起来,挂在屋檐下风干,等到大雪封山的时候,这就是全家的救命口粮了!
皮子和卖相好看些的肉,就走几十里山路去集市上换些生活必需品。
剩下的边角料就用来炖汤,为妻儿改善伙食。
“可真香啊!”
老人念着念着,空气中好像真的又飘来了那浓厚的味道。
“嗖嗖”她不由狠狠的吸了几口,心好像没那么痛了!
“英子,快过来帮忙。”
记忆中她爹的声音总是很温和与他高大粗犷的外表极不相衬。
那时年幼的她就会乖乖走过去,帮他递工具,或者帮忙清洗猎物。
怕女儿无聊,陈金宝会讲述些山林里的惊险故事,他口才好几乎每天都不重样,让年幼的陈水英听得惊心动魄。
“爹,山林里真的有妖怪吗?”
她好奇的问着。
“我也不知道山里到底有没有那些东西,都是祖辈留下来的传说。”
陈金宝眺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群山,脸上满是苦涩的笑脸,“这世道不太平啊!
听说外头饿死了不少的人,可怜啊!
我们侥幸倚着这天然粮仓,才勉强填饱肚子。”
“唉!
不提这些伤心事。”
他挥了挥手,继续忙碌了起来。
那时年幼的她对死亡没有任何感觉,每每村里有人过世,别人就会说去享福了!
以后不愁喝不愁穿。
她听着还有些羡慕,跑到她娘跟前说她也想去享福,被她娘林秀秀狠狠打了一顿才不吭声。
噩耗来临时,陈水英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死亡,原来那是一种能让人心碎的感觉,让人永远不愿再回想起那残酷的一幕。
随着形势越来越差,很多外地人陆陆续续都逃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为了口吃的,男人们冒着被野兽咬死的风险,纷纷进了山,逮到什么算什么,总比全家饿死强。
以至猎物越来越少,生活越来越难,有时候,她爹连着几天都一无所获空手而归。
“金宝,今天也没抓到什么吗?”
妻子林秀秀焦急的迎了上去。
他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今天运气不好,没看到猎物。”
“这可怎么办啊?
眼看着大雪就要封山了,今年的干粮不够啊?”
“我再想想办法,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吧!”
“哎!
会有办法的,你别急,慢慢来。”
林秀秀脾气好知道男人压力大,总是轻言细语的劝慰着。
“嗯”陈金宝心思重重的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没底。
但日子总要过下去,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金宝就提前出了门。
“秀秀,英子,快来。”
运气不错,临近中午时他就带回了一只腿被陷阱夹住的鹿。
这够全家吃好几天了!
他人还没进家门就兴奋的喊了起来。
“来了!
来了!”
陈水英抱着她最小的弟弟水生跌跌撞撞跑了出来,二妹水红含着手指头跟在后面。
“慢点,慢点,别摔了。”
陈金宝满眼的疼爱,一把接过小儿子,拉过二女儿搂在了怀里。
“咯咯”小儿子不知人间疾苦,笑得天真无邪。
陈金宝边逗着他边和大女儿说着话。
“爹,它真可怜,流了好多血。”
陈水英好奇的看着小鹿又黑又亮的眼睛,心里闪过一些怜悯。
“不如,我们把它放了吧!”
她轻声说。
“嗯”陈金宝皱着眉头站在角落里,想了好久,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啊!”
陈水英看着她爹解开铁夹子,将那只一瘸一拐的小鹿放回了山林,她顿时高兴的欢呼了起来。
以至完全没看到她爹复杂的眼神。
“家里的存粮越来越少了!
你怎么还惯着英子。”
中午喝完野菜粥林秀秀不由埋怨了丈夫几句。
“哈哈”陈金宝爽朗的笑了笑,“我不忍心看这孩子失落的模样,猎物会有的。”
笑着笑着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这破日子活一天算一天啊!
不一定哪天打了过来,人一下子全没了!”
“嘤嘤”林秀秀轻轻的抽泣起来,“我也知道这个理,就是舍不得孩子,最大的英子才7岁啊!”
“唉!”
愁云密布在这个苦难的家庭,这也是旧中国无数穷苦老百姓的缩影。
陈金宝最终没来得及捕猎到足够的食物,寒冬很快就降临了!
那年冬天,冷得出奇,整个村庄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在家里的粮食快要用尽时,他决定再进一次山,趁着现在人少,说不定能带回一些猎物,缓解家里的困境。
“金宝,山里太危险了,你还是别去了。”
林秀秀很是担心。
陈金宝温柔的看着她,“家里快没吃的了,大人能挨着,孩子挨不住,放心,我会小心的。”
最后他又伸手摸了摸妻子憔悴的脸,以前多漂亮的人儿,跟着他这个没本事的,吃了上顿没下顿。
“嘤嘤”林秀秀哭着帮丈夫准备了一些干粮和水,把家里最好的一张皮子给他牢牢绑在胸口御寒。
“金宝小心些。”
在她的千叮咛万嘱咐中,男人背上猎具,戴上厚厚的帽子,踏上了进山的路,他的身影在雪地中逐渐远去,首到消失在茫茫的白色之中。
“我和孩子等着你啊!”
女人柔弱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着。
他这一去就是整整三天。
“娘,爹怎么还没回来?”
陈水英问了一遍又一遍。
“你爹马上就要回来了!”
林秀秀安慰着女儿,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可她们终究没等到自己的天。
陈水英清楚的记得,她爹走后的第七天,邻村同样冒险进山的大胡子叔叔发现了他。
人早没了气息是受了伤被困在悬崖底下活活饿死的。
深山老林根本不可能把人给弄出来,他就把陈金宝随身的物品送了回来。
看到男人遗留下来的猎刀和弓箭的那瞬间,林秀秀快疯了!
“金宝啊!
你怎么就这样留在了外头,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你没让他放走了那头鹿,他就不会死,你这个灾星啊!”
她哭喊着拼命去拉扯大女儿的头发。
彼时年幼的陈水英只会无助的哭泣,而多年以后想起早逝的父亲,年老的陈水英依然只会哭泣。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生活早己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唯有悲伤却是永恒的。
“我的确是灾星,所以今天所受的一切都是我的报应。”
老人紧紧闭着眼睛,在过去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她爹的死,让她愧疚了一辈子,也是她一切悲剧的起源。
“如果我爹还在,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这么欺负我的。”
“咳咳咳”说着说着她猛的咳了几声,嘴角突然溢出了一丝鲜红色。
好像有预感似的,她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快了,快了!
就快见到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