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张在便利店的第三根日光管开始闪烁时,闻到了硫磺的味道。
他放下正在清点的关东煮签子,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玻璃门外,
三月深夜的街道安静得反常,连往常在对面KTV门口揽客的霓虹灯牌都熄灭了。
收银台前的电子钟显示00:07,秒数却像是被胶水黏住似的凝固不动。"小伙子。
"沙哑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张小张猛地转身,关东煮的汤锅差点被手肘打翻。
不知何时出现的驼背老人站在货架阴影里,枯树枝般的手指正摩挲着货架上的桶装泡面。
老人穿着不合时宜的藏青色中山装,领口别着枚生锈的五角星徽章。"要、要买什么吗?
"张小张抓紧胸前的工牌,塑料边角硌得掌心生疼。他分明记得五分钟前巡视过货架,
当时整个店里空无一人。老人缓缓抬头,昏黄的顶灯在他脸上投下蛛网状的阴影。
张小张的呼吸凝滞了——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根本没有眼睛的位置,
只有两团凹陷的黑色旋涡。"时辰到了。"老人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焦黄牙齿。
他从中山装内袋掏出一把青铜钥匙,钥匙柄上缠绕着盛放的曼陀罗花纹,
"收好渡船人的信物。"张小张想后退,双脚却像被钉在地板上。钥匙落入掌心时,
他听见遥远的哭嚎声从地底涌上来,收银台里的硬币突然集体震动,发出蜂群般的嗡鸣。
再抬头时,货架间只剩一缕青烟,电子钟的秒针重新开始跳动。凌晨两点交接班时,
张小张的右手开始发烫。他躲在更衣室掀开袖子,发现小臂内侧浮现出暗红色的火焰纹路,
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丝在他皮肤上作画。纹路延伸到虎口处,汇聚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莲。
这个印记在三天后的雨夜彻底苏醒。当时他正穿过跨江大桥去给住院的母亲送饭,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雨幕。红色轿车在湿滑的路面打转,撞开护栏的瞬间,
张小张看见穿白裙的女生从碎裂的车窗飞出来,像只折断翅膀的蝴蝶坠向江面。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指尖突然爆出金红火花。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透明——女生的身体悬停在半空,苍白的魂魄正从额头的伤口里抽离。
更骇人的是,江面下浮出无数惨白的手臂,争先恐后地抓向新生的亡魂。"别碰她!
"怒吼脱口而出的瞬间,张小张臂上的红莲怒放。烈焰顺着雨帘席卷而下,
将那些鬼手烧成灰烬。女生落地的位置突然绽开大片彼岸花,
鲜红的花蕊中升起萤火般的光点,飘向漆黑的夜空。雨停了。
张小张跪在还在冒烟的沥青路面上,看着女生残破的躯体渐渐透明。她最后朝他笑了,
嘴角漾起的梨涡让他想起初中时总给他带早餐的前桌。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时,
他手背的红莲已经凋谢成淡粉色疤痕,他慢慢的去了医院。张小张在急诊室走廊里搓着手背,
消毒水味盖不住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护士站的电子屏显示23:45,
但母亲病房里传出的咳嗽声让他不敢离开。三天前的雨夜场景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女生坠落时翻飞的裙角总与记忆中某个模糊身影重叠。"7号床家属!
"护士的喊声惊得他跳起来,"去药房取新开的安神合剂。
"深夜的医院长廊像个冰冷的金属迷宫。张小张数着安全出口的绿灯转过拐角,
脚步突然钉在原地——本该是药房窗口的位置,赫然立着株三米高的彼岸花。
血红色花瓣层层舒展,花芯处漂浮着熟悉的梨涡笑脸。"叮——"电梯门在身后开启,
涌出的却不是消毒水味。浓重的血腥气混着腐土气息扑面而来,
十二个浑身湿透的人影踉跄着挤出来。他们穿着二十年前的蓝布工装,
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青黑色指痕,最前面的女人怀里还抱着个青铜罗盘。
张小张的后背撞在墙上,右手印记突然发烫。那些人根本不是在走,
而是被江底淤泥组成的锁链拖拽着前行。抱着罗盘的女人经过他面前时,
脖颈突然180度扭转,
露出被水草覆盖的面孔:"小张...快逃..."那是他看了十八年的黑白照片里的面容。
"妈?"嘶哑的呼唤惊动了诡异队伍,所有"人"齐刷刷转头。
张小张这才看清他们的眼球都变成了浑浊的琥珀色,正不断渗出黑色黏液。
女人怀里的罗盘疯狂转动,指针直指他胸前的青铜钥匙。腐臭的阴风卷地而起,
十二道黑影同时扑来。张小张本能地举起右手,红莲印记却只冒出几缕青烟。危急时刻,
药房方向传来清越的铃音,漫天飞舞的彼岸花瓣化作利刃穿透鬼影。
"新来的渡魂人就这么急着送死?"红衣女子从花雨中款款走来,
绣着金线的裙裾下摆还在滴血。她抬手接住飞回的发簪,
腕间银铃缠着褪色的红绳——和三天前车祸女生戴的一模一样。--红衣女子指尖拂过之处,
走廊墙壁渗出细密血珠。那些血珠汇聚成藤蔓状的纹路,
将躁动的考古队亡魂暂时封在结界中。张小张注意到她的绣花鞋根本没有沾地,
逶迤的裙摆像一抹飘荡的血霞。"楚江王麾下第七渡魂使,孟姜。
"她弹指震碎罗盘中窜出的黑气,簪头坠着的银铃正好与张小张胸前的钥匙相撞,
"你这届信使倒是比上届有趣些。"金属相击的刹那,
纹、从地缝里伸出的白骨手掌......最后定格在母亲年轻时抱着婴儿站在江边的场景,
而襁褓中的自己眼角居然有朵红莲胎记。"别看她的眼睛!"厉喝从安全通道传来,
穿黑色冲锋衣的青年甩出符纸。黄符在空中燃成火鸟,硬生生切断孟姜与张小张的对视。
青年拽着他撞开消防门时,张小张瞥见他锁骨处纹着和钥匙柄相同的曼陀罗。
逃生通道变成了无尽旋转的楼梯。脚步声在四面八方回响,时而像高跟鞋叩击,
时而像湿漉漉的脚掌拖行。冲锋衣青年咬破手指在墙上画符,
鲜血绘制的咒文竟泛出青铜光泽。"我是上届渡魂人秦朗。"他扯开衣领,
露出心口狰狞的烧伤疤痕,"你刚才看见的都是孟姜编织的幻象,
二十年前就是她用往生花骗我打开..."整栋楼突然剧烈摇晃,
台阶缝隙里涌出腥臭的黑水。秦朗的警告被破空而来的银铃截断,
孟姜的笑声混在铃音里忽远忽近:"小郎君何必说妾身坏话?
当年可是你自愿用心头血浇灌三生石的。"张小张的钥匙突然发出蜂鸣,
幽蓝火焰从锁眼喷出。火焰舔舐的墙皮剥落后,
露出本不该存在于医院墙体内的暗格——半本残破的牛皮册正在其中漂浮,
封皮上用朱砂写着"壬午年往生录"。秦朗的脸色在看到名册瞬间变得惨白。
这时黑水已漫到腰际,水底浮出无数张肿胀的人脸。张小张抓住名册的瞬间,
钥匙在掌心烧灼出焦痕,那些鬼脸突然齐声哀嚎:"找到了!封印者后代!
"-秦朗夺过名册的瞬间,泛黄纸页突然迸发青光。张小张看到母亲的名字在第七页闪烁,
登记日期竟是2002年7月15日——他出生的前三天。
水鬼们的嘶吼突然变成狂喜的尖啸,整片黑水领域开始沸腾。"闭眼!
"秦朗撕下名册封底拍在张小张额间。冰凉的触感让视网膜上浮现出青铜镜虚影,
镜中映照的却不是此刻场景:暴雨倾盆的考古现场,年轻版的母亲正抱着青铜钥匙分娩,
血水在泥地上画出曼陀罗图腾。孟姜的银铃在头顶炸响,张小张感觉天灵盖被掀开般剧痛。
当他再次睁眼时,黑水已退成墙上的潮湿痕迹,急救室的蓝光在走廊尽头明灭。
秦朗嘴角挂着血丝,那名册正在他手中自燃。
"你母亲当年用命换来的二十年..."秦朗抹去下巴的血渍,从怀里掏出个罗盘残件,
"现在地狱十八层正在融合,往生录重现说明三生石的封印已经..."整面西墙突然坍塌,
露出后面本该是住院部的区域。血色月光下,八抬朱漆大轿凌空飞来,
轿帘上绣满睁眼的彼岸花。抬轿的纸人腮红艳得瘆人,唢呐声吹的竟是生日快乐歌。
"判官大人有请新晋渡魂人。"纸人们齐声开口,声音像指甲刮擦黑板,
"特来收取壬午年寄存的因果债。"张小张的钥匙突然刺入掌心,
剧痛中他看见轿帘后伸出的手——那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分明和便利店老人一模一样。
钥匙吸饱鲜血后化作青鸾,载着他撞破玻璃幕墙。夜风灌进耳膜时,
他听见秦朗最后的喊声:"别相信任何说认识你母亲的人!"青铜罗盘残件在怀中发烫,
指引他飞向江心洲方向。当青鸾穿过积雨云时,
张小张在云层倒影里看到骇人景象:二十年前的自己正在母亲怀中啼哭,
而病床上的母亲此刻竟睁着没有瞳孔的眼睛,对着夜空微笑。青鸾坠落在江心洲芦苇丛时,
张小张腕间的红莲已经蔓延到锁骨。他攥着发烫的罗盘残件,
看见母亲病房的窗户在江面倒影中泛着绿光——三个不同年龄的母亲正隔着水面相互凝望。
沙砾突然开始逆流,组成发光的环形图腾。青铜钥匙自行插入图腾中央,
地面裂开露出锈迹斑斑的地铁闸机。隧道深处传来汽笛声,
磷火照亮的站牌上写着"无间站台"。"这是野火列车的始发站。
"秦朗的声音从立柱后传来,他胸前新添的伤口还在冒黑烟,
"每个渡魂人都要在这里通过轮回试炼。"列车进站时带起的是焚风,
车窗内挤满半透明的面孔。张小张被秦朗推进07车厢,
座位皮革的触感让他想起便利店那把青铜钥匙。当列车启动时,
所有乘客突然齐刷刷转头——他们的脸都是空白的面具。"选择你的燃料。
"检票员递来青铜匕首,声音像砂纸摩擦,"灵魂、记忆或寿命。
"秦朗突然夺过匕首刺向自己左眼,挖出的眼球在掌心燃成幽蓝火苗。
火光照亮车厢顶部的壁画:初代渡魂人正是用脊椎为灯芯,点燃了地狱第一簇业火。
张小张的钥匙突然插进胸口,没有痛感只有灼热。当他拔出时,钥匙已变成灯盏,
灯油是他体内沸腾的血液。那些空白面具突然开始脱落,
露出令他窒息的面容——每个乘客都长着和他母亲相似的脸。"找到真正的母亲。
"秦朗的声音在扭曲的空间里回荡,"三次停车机会,选错就会永远留在时间夹缝里。
"第一次停车时,他看见七岁的自己正在病床前喂母亲喝药。但当他要触碰那个时空时,
病床上的女人突然抓住他手腕:"小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