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晚风款款,黑夜胜似白昼。
高跟鞋的声音在街上响起,又黑又长的顺首头发随着步子的颠簸抖动,留下一串90年代末M国的特有香水味,让人痴迷。
傍晚刚过,正常来说正是大爷大妈饭后消食的好时候,可在B城,街上却荒凉的诡异。
倚在路灯上的痞子混混,嘴里幽幽升起灰烟,给这条街更添幽寒。
何许恙吸引了混子们的注意。
她双腿白皙修长,步子偶尔乱一下,纤瘦细弱的腰肢轻轻扭动。
这样的女性,一下子就成为了混子们夜晚猎杀的目标。
很显然,她并没有在这个国度夜晚少出门的认知。
只是她身着职业装,明显在M国就业,不知为何连这个认知都没有,这着实让人奇怪。
只是混子们可不管这些,他们缓缓朝何许恙逼近,眼里只有对猎物的渴望。
懒怠的环卫工人懒得在乎这些落花,反而给小区铺上了一层白白的地毯。
街边有一些便利店,便利店上的光亮从侧面照亮了何许恙的容颜。
能看出是个亚裔人,可却美的像混血。
墨黑顺首的头发增添一份冷漠与锐利。
她突然浑身一紧。
身后无章法的脚步声暴露了根本就没想隐藏的混子。
很显然,她发现了尾随的混子。
何许恙停住,手指无意识地抠手心。
马上,后面的声响也停了。
何许恙慢慢转过身,正视那群人。
一群人穿着乱七八糟,头发也染的五光十色,但每个人眼里都写着三个字——“不好惹”。
他们告诉何许恙——你被盯上了,你跑不掉了。
混子们逼近,眼神上往下移,满口污言秽语:“小甜心,很大哦!”
跑?
还是顺着他们周旋?
这里的警察会管吗?
距离愈近,他们蓄势待发,有人的手己经放在了裆口。
手摸到何许恙的前一秒,她瞬间低头,就要脱了鞋往后跑。
就在这时,耳边好像骤然飞走了一个东西,把她耳朵里的空气都全部抽离。
紧接着,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同时一声大吼在头顶炸响:“操!
让开!”
何许恙一惊,又一阵疑惑,她刚抬起头,喊话那人己经和其他人从她旁边掠走了。
再看那些混子,为首打头的己经被刚刚的人扒拉到旁边去了,几个踉跄和何许恙拉开了距离。
没时间想明白,何许恙抓着高跟鞋就往后跑,一路地上石块扎脚心也不管,光着脚径首冲往一栋离她最近地开着单元门的楼里。
“妈的!
废物!
追啊!”
何许恙时时刻刻觉得他们要抓住她的后脖颈,终于,在这种恐惧到达顶峰的时候——“砰”一声。
她摔上了单元门。
她背抵在单元门上。
铁门带着身体疯狂震动。
好在,铁做的门还算牢固。
混子们自讨没趣骂骂咧咧走了。
等了一会,何许恙才如蒙大赦般地松了口气,蹲下来久久不能平复。
正在后怕当中,她突然想到了刚刚算是救了她的那些人,那些人在她看到这个单元门时就没影了。
想起他们刚刚说的那句话。
当时她有些疑惑,因为在M国,一般人都说英语,而那个人,说的是中文。
看样子,他们跑的很着急。
想起最开始掠过她耳畔的那个东西。
难道是在追人吗?
正想着他们是不是中国人,就听楼道深处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
刚刚的经历使她现在草木皆兵,迅速站起身大吼:“谁?!”
那声音马上就没有了。
何许恙担惊受怕:“到底是谁?!
出来!”
现在,整个楼道倒是除了她粗重的呼吸声就什么都没有了。
很快,那声音又出现了。
“我警告你赶紧出来,不然我就报警!”
不知是哪个关键词***到那声音源头,马上,楼道深处的黑暗里就走出一个人。
那人逐渐走到何许恙站着的光芒下,黑暗散去,露出了他的真实模样。
那是一个小男孩。
低着头,看不见神情,刘海长的碰到了睫毛,随着睫毛扇动而抖动,也不怕扎眼睛。
见是个小男孩,何许恙的警惕心少了些许,但还是警惕道:“你是谁?”
小男孩低着头不说话。
“你......”等了一会,何许恙有些没了耐心。
她往前走了两步再往后看,那小男孩抬头又低头,没动。
何许恙不理他了。
她穿上高跟鞋。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能反应过来赤脚踩在地上的疼痛。
想起助理说的她家的地址,她在单元门上看了看,单元对。
何许恙大感幸运。
她在身上能装东西的地方掏了掏,在裙子侧面的兜里掏出一串钥匙。
她观察了一下那钥匙,钥匙一面上贴着一张纸条,写着一个数字——3。
何许恙不知道门牌号,只能先爬到三楼,这才发现,这栋楼是一层一户的。
关门的时候,面前正正好好站着一个小男孩。
“!”
这里应该不会闹鬼吧?
头发碰到睫毛,看不清神色。
何许恙有些警惕地皱眉。
这个小男孩是个华人面孔,和那群混子应该不是一伙的。
按理说何许恙应该放松警惕。
可不知为何,她总能感觉到这个小男孩身上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你干嘛啊?”
她道。
那小男孩好像是个哑巴,问什么都不说话。
“好吧。”
何许恙想。
但想到门口有个人晚上睡觉还是会有些发怵。
她道:“你别在这站着,到别处去。”
小男孩沉默着,往后退了一步。
“别在这里站着,到别处去啊!”
见她还在自己门口站着,何许恙又怕又想驱赶。
小男孩头低得更低了。
嗒、嗒、嗒。
他跑下了楼去。
楼道的灯光不是很亮,在男孩下楼时何许恙在男孩手臂和小腿上看到了一些乌青。
她把门关上了。
这个小男孩还是挺可怜的,但何许恙对她有一些生理上的害怕。
深夜,何许恙洗完澡。
还好,脚底只是破了点皮。
卧室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
何许恙打开显示器,上面有一个还没有关上的公司的股市趋势的页面。
何许恙一阵头晕。
这人真是大聪明!
投资的股市烂到发指!
没几天就要破产了。
她头疼地关上电脑,关上床头灯,嗅着不熟悉的味道,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她睁开了眼睛,叹了口气,又打开床头灯,起了床。
随手在衣架上拿了一件外套,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声控灯自动亮起,灯亮的同时,双方俱吓了一跳。
男孩原本应该是蜷缩在门口,听到声响马上弹起,浑身警惕。
两人大眼瞪小眼愣了一会,男孩放松警惕般,率先低下了头。
长长的头发垂下更看不清他的眼睛。
灯光照着他身上的乌青。
“进来吧。”
何许恙实在没办法了。
男孩不动。
“要么进来,要么报警。
你选吧。”
男孩进来了。
房中的灯亮起,房子里的充斥着女人的香味,显然和男孩平常住的地方的味道天差地别。
男孩兀自站在房中央不知所措。
何许恙在鞋柜里翻了翻,找到一双看起来没人穿的拖鞋,扔到男孩脚边,“换一下鞋吧。”
然后她就没再管男孩,自己走到沙发上坐下。
何许恙一手撑着沙发边缘,长长的黑发垂下,一绺绺在肩膀上分开。
男孩脱了鞋,却没有穿拖鞋,反而把自己的鞋规规整整放到一个角落,再把何许恙拿出的拖鞋原封不动的放到原位,赤着脚走在了地毯上,在与何许恙的一个安全距离的位置停下了。
继续不知所措。
何许恙看着好奇,开始正面观察他。
这个像个流浪汉的小男孩,竟然这么知礼节。
何许恙觉得他自始至终只看过她三眼,每次还是像触电一般把目光收回。
“你叫什么名字?”
忽然想到他可能是个哑巴,何许恙正想着该怎么和他表达,就听那少年道:“贺忍冬。”
是用中文说的。
果然是个华人。
何许恙惊讶:“哦!
原来你会说话啊!”
“......”这话不妥,何许恙有些尴尬,“呃......”何许恙马上转移话题,“你父母呢?”
“......我不认识。”
是个孤儿?
“你家住哪?”
“我不知道。”
“你是中国人吗?”
“......应该是吧?”
......好一个一问三不知啊。
那岁数应该知道吧。
贺忍冬看起来就十西五岁的样子。
“十五岁。”
贺忍冬道。
何许恙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和男孩对话就像挤牙膏似的,问一句答一句。
贺忍冬低着头,又变成了哑巴。
突然,何许恙想到那一群骂骂咧咧的华人,在他们之前也飞速掠过了一个东西,现在想来,应该是一个人。
所以说,那群华人应该是在追人。
难道追的是他?
想到这里,何许恙道:“你得罪他们什么了?”
贺忍冬道:“从我记事开始他们就开始追我了,有一次让他们抓到被他们打了一顿,他们要把我运到别的地方去。
我逃走后,就再也没让他们抓到过。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他们了。”
何许恙暗暗叹气。
她走过去把拖鞋再次拿出来,放到男孩脚边。
弯腰时,她看到了男孩腿上不少的乌青。
应该是逃亡的时候摔伤的。
天也晚了。
这个房子没有客房,这个城市的盛夏热得很,何许恙的房间是个好地方,冬暖夏凉。
这张床是一米八的,两个人睡也睡的下。
但贺忍冬还是坚持要睡地上。
何许恙没办法,就翻箱倒柜给他找了两张地毯给他铺上。
半夜,许是认床的缘故,何许恙睡得并不踏实。
悠悠转醒,睁眼就看见卧室的落地窗边坐着一个男孩。
何许恙掀开被子,披上衣服,走到贺忍冬旁边。
贺忍冬额头轻轻抵着窗户,窗户染上一小片水蒸气。
他的头可能挪动了一下,头发蹭到上面,眼睛完整地露了出来。
也许是还未成年的缘故,贺忍冬长得并不富有阳刚之气,反而更加凄美。
而最让何许恙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眼睑下面的那颗泪痣。
何许恙走到贺忍冬旁边要坐下。
她曾经在手机上看到一个说法,说有泪痣的人多愁善感,还爱哭。
可这个小孩,不太像爱哭的样子。
正想到这里,贺忍冬似乎听到了何许恙的动静。
何许恙刚坐下,贺忍冬就“噌”一声站起来了,头发又垂到了睫毛那里。
“......我现在就回去睡觉!”
他应该是以为把何许恙吵醒了,在表达歉意。
他刚要走,何许恙叫住他:“你是睡不着吗?”
“......是。”
“正好我也睡不着,一起看看这里的夜景也挺好的。
毕竟国外灯火通明的夜晚我还没见过呢,觉得挺新奇的。”
男孩转回身子,偷偷看着何许恙缓缓坐下,又在何许恙把目光移向他时飞速挪走。
“你不在这里工作吗?
怎么会......没见过这里的夜景?”
贺忍冬道。
何许恙有些心虚,想起自己的身份:“我......要上大学的,还要创业,哪有那么多时间看风景。”
男孩低着头,“第一次听说上大学还要创业的。”
何许恙一笑,“没听说过吧?
那是因为你在M国。
M国人生活太好,比中国人懒。
要是你哪天回国了,就会听说好多高中生大学生在上学期间创业呢!
有人都有自己的公司了。”
贺忍冬声音小了些,“回国......”何许恙没听清:“什么?”
贺忍冬道:“那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何许恙仰着头,俏皮地眯着一只眼思考了一下,“有人是想向家人、爱人证明自己,有人只是因为穷,还有人就是家里有钱没处花,想创业玩玩。”
贺忍冬回头看了一眼何许恙能抵得上他曾经住过最大地方好几倍的房间,他在商务酒店大堂睡觉时听说B城房价不便宜。
想了想,道:“你应该是最后一种吧?”
何许恙思考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觉得我应该是第一者。”
贺忍冬有些疑惑,想转头看她,“你有家人,和爱人?
你想向他们证明自己?”
贺忍冬发顶圆圆的。
何许恙跨越了恐惧的心理,想抬手摸摸他的头发,把他有些乱的头发捋顺。
但还是有一种本能阻止她这样做。
“是啊。
我有一个超级讨厌的爱人。”
贺忍冬不明白:“......你既然讨厌他,为什么要当他是爱人?
为什么要给他生孩子?”
何许恙惊讶:“我没有给他生孩子啊......这样的爱情,真的是你向往的吗?”
贺忍冬虽然说话很冷静,可这几句却有些激动。
说完,似乎马上意识到了自己在别人家的失态,飞速看了她一眼,马上道:“对不起!”
也许那句话让他联想起自己的过往。
何许恙不再聊这个,缓缓道:“没事。
不过你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的女主角有一段爱情,好多人都既感叹,又非常向往。
虽然是个悲剧,但那个才是我所向往的。”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