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片场来信
这场哭戏她己经拍了七遍,导演总说“不够撕心裂肺”,但她盯着镜头外举反光板的男人,怎么也哭不出来——那人穿的白衬衫太像记忆里的某个影子。
“卡!”
导演摔了场记板,“陈穗,你演的是被拐卖的村妇!
不是在拍校园偶像剧!”
她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旧伤。
昨天周曼妮路过化妆间时,特意“关心”她:“听说新来的场记是清华毕业的?
人家可是天之骄子,怎么会看上咱们这种泥腿子?”
“抱歉,再来一次。”
她闭上眼睛,想起十六岁那年,弟弟被人贩子盯上的那个傍晚。
睁开眼时,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却在看见白衬衫男人从树后走出时,突然卡住——他手里拿着袋洗干净的山楂,红果上还沾着水珠。
“给你的。”
男人把袋子塞进她手里,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茧,“看你拍了很久,补充点糖分。”
他转身要走,后颈露出一小截淡青色的纹身,像片茶叶的轮廓。
二、实验室与星空凌晨两点的片场帐篷里,陈穗啃着冷掉的馒头,听见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来人穿着白大褂,怀里抱着台显微镜,正是白天的场记——他说自己叫许明远,清华生物系毕业,来剧组***是为了“体验生活”。
“给你看个东西。”
许明远变魔术般摸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发光的液体。
他把罐子放在台灯下,陈穗看见无数细小的荧光颗粒在流动,像被囚禁的银河。
“这是荧光蛋白基因重组的成果,”他眼里闪着光,“就像你演戏时的情绪,都是可以被科学解析的化学反应。”
陈穗盯着那些光点,想起沈砚之昨天说的话:“刘总的新戏要开机了,你得陪他参加个酒会。”
她咬了口山楂,酸涩在舌尖炸开:“你觉得......娱乐圈像什么?”
许明远认真想了想:“像个培养皿,里面有各种细菌和真菌,有的发臭,有的发光,但都在拼命生存。”
他忽然从白大褂口袋摸出张纸,上面画着片茶园,右下角写着行小字:“你摘茶时,睫毛像振翅的蝴蝶。”
她的指尖划过纸面,想起第一次见沈砚之时,他也是这样形容她。
帐篷外传来夜枭的叫声,许明远的白大褂上沾着片草屑,像极了她老家茶园的晨露。
三、玫瑰与显微镜三天后的雨夜,陈穗在保姆车后座补妆,听见驾驶座的司机低声八卦:“新来的场记可真有钱,昨天看见他开着玛莎拉蒂来剧组......”话音未落,车门被推开,许明远钻进来,怀里抱着个纸箱,头发和白衬衫都被雨水浸透。
“给你的。”
他掏出盒药膏,“我看你额头的伤快好了,但可能会留疤,这是我自己配的修复霜,含表皮生长因子。”
陈穗注意到他袖口的纽扣——是枚显微镜切片标本,透明玻璃下嵌着片紫色花瓣。
纸箱里还有几本书:《演员的自我修养》《基因传》,以及一本精装版《飞鸟集》,扉页上有他的钢笔字:“生如夏花之绚烂,却不惧淤泥之缠绕。”
她翻到中间某页,夹着片干枯的山楂花,花瓣上有细小的纹路,像被显微镜放大过的叶脉。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穗忽然问。
许明远看着她眼底的血丝,伸手替她理了理乱掉的发丝,这个动作自然得仿佛重复过千百次:“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眼睛里还有没被污染的东西,像我在实验室里看见的纯净培养皿。”
车外传来鞭炮声,不知哪家剧组杀青。
陈穗闻到许明远身上的味道,是雪松香水混着雨水,和沈砚之的烟草味截然不同,干净得像初春的溪水解冻。
她想起他说过的荧光蛋白,忽然想问:“如果有天我被污染了,你还会觉得我像培养皿吗?”
但话到嘴边,变成了:“谢谢。”
西、双生花的影子酒会当晚,陈穗穿着许明远送的白裙站在旋转楼梯上。
水晶吊灯下,她看见周曼妮挂在刘总臂弯里,胸口的玫瑰纹身被钻石项链衬得格外刺目,而许明远穿着定制西装,正在和沈砚之交谈,袖口的显微镜纽扣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陈穗,过来。”
刘总的声音像块粘腻的蜜糖。
她刚迈出一步,许明远突然挡住她的去路,手里端着两杯香槟:“刘总,这位小姐是我的女伴。”
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陈穗看见沈砚之站在阴影里,指间的烟头明灭不定。
刘总上下打量许明远,忽然笑了:“许家小公子什么时候对娱乐圈感兴趣了?”
陈穗听见“许家”两个字,指尖猛地收紧。
许明远递给她香槟,指尖在杯沿轻叩三下——像在实验室里敲培养皿的边缘:“我对科学感兴趣,而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实验样本。”
周曼妮的笑声从远处飘来,混着乐队的萨克斯风。
陈穗跟着许明远走到露台,夜风带来远处的雷声。
他指着城市上空:“看,光污染让星星都看不见了。”
她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看见霓虹灯在雾霾里晕染,像打翻的化学试剂。
“其实我早就认识你,”许明远忽然说,“去年在贵州拍公益纪录片,你在茶园摘茶的样子被我拍进了素材库。
你的眼神......很像我在实验室里养的荧光藻,黑暗中也能自己发光。”
陈穗转身看他,发现他后颈的纹身是片茶叶和显微镜的组合。
远处传来沈砚之的手机***,是首古典乐,她记得那是他电脑里循环播放的《天鹅之死》。
许明远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他的体温,而她口袋里还装着沈砚之给的房卡——上面写着“808”,和刘总给周曼妮的那张一模一样。
雨点开始落下,许明远低头替她整理领口,陈穗看见自己映在他瞳孔里的倒影:白裙上沾着片不知何时贴上的玫瑰花瓣,像周曼妮的纹身,又像她掌心的旧伤。
她忽然想起许明远说的培养皿,原来最纯净的东西,反而最容易被污染,因为所有人都想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