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我出生了。
我是个天生坏种。
在我出生之前,我娘曾梦见流星坠入腹中。
村里算命的王瞎子,就这么给我定了性。
说我是个文曲星转世,天生富贵。
这嗑儿要是搁别人家唠,祖坟都得乐得冒青烟。
可到我这儿,全拧巴了。
我娘怀我眼瞅着就到日子了,好巧不巧,一只黑猫跟疯了似的,一头撞在她肚子上。
这一下,直接给我撞早产了。
那天电闪雷鸣,风跟鬼哭似的,我娘在屋里疼得死去活来。
王瞎子拄着他那根破竹竿,不知道啥时候也摸到了我家院门口。
他杵在那,俩眼眶子空洞洞地对着产房,手指头像抽筋一样掐算个没完。
最后,他一拍大腿,冲我奶奶喊:“坏了!日子错了!全完了!”
据他说,我这命格,好是顶好,可偏偏生在了七月初七。
这天鬼门大开,又是极阴的年份,阴气能把天都捅个窟窿。
物极必反,文曲星落地,也得被阴气冲成个索命的阴煞。
“老婆子,”
“别费劲了,赶紧给娘俩准备后事吧,这都是命。”
我奶奶当时就炸了,抄起扫炕的笤帚就往王瞎子身上招呼:
“我呸!你个老不死的玩意儿!满嘴喷粪!这是我老于家唯一的根儿,我就是搭上这条老命,也得把他保下来!”
骂归骂,我奶奶心里也慌。
她把我爹妈当年结婚时留下来的唯一一个银镯子拍在桌上,点了三炷香,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她求的不是别人,是东北传说了几百年的黑妈妈,一只能顶半边天的大狐仙。
“黑妈妈在上,信女于李氏没别的求,我用自个儿二十年阳寿,换我孙子一命!”
她磕头磕得砰砰响,额头都见了血。
说来也邪乎,随着我奶奶话音落下,屋里那股让人窒息的血腥味儿好像淡了点。
紧接着,一声跟小猫叫唤差不多的啼哭响起,我出生了。
不对,奶奶后来说,我压根就没哭。
我生下来就会笑,咧着没牙的嘴,咯咯地笑。
王瞎子听见笑声,哆嗦得更厉害了,嘴里念叨着:
“阴煞命,阴煞命啊……难产缺一善魂,天生就是个作奸犯科的短命鬼……”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是我七岁那年从王瞎子嘴里听来的。
当时我正蹲在他家门口,拿着我爹留下来的小钢锯,吭哧吭哧地锯他那根宝贝拐杖。
我寻思着,光让他摔个马趴没意思,得让他把老胳膊老腿摔断一根,躺炕上哼哼几个月,那才叫好玩。
这老东西咒我短命,我就得让他先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你个小瘪犊子!你嘎哈呢!”
奶奶的嗓门从我背后炸响。
我心里骂了句娘,但手上没停,反而加快了速度,又狠狠拉了两下,直到感觉锯条已经深嵌进竹子里才罢手。
我慢悠悠地站起来,把钢锯往身后一藏,脸上挤出个天真无害的笑。
我磨磨蹭蹭地往家挪,三步一回头,亲眼看见王瞎子骂骂咧咧地出来,一拄拐杖,“咔嚓”一声,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抱着腿发出猪一样的惨叫,我心里乐开了花,这才撒丫子狂奔。
“你个小王八羔子!给我站住!”
奶奶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
我跑得比兔子还快,路过村头,看见我发小虎子正蹲在地上玩泥巴。
他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腿脚不利索,看见我跑过来,还咧着嘴冲我傻笑。
我看着他那副蠢样就来气,坏水儿一冒,绕到他身后,照着他***就是一脚,然后顺势往下一扒,“刺啦”一声,把他那条打着补丁的破裤子给扯了下来。
虎子光着***,一***墩儿坐在泥里,哇地一声就哭了。
我看着他满身泥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趁乱钻进旁边的小树林。
等奶奶追着虎子的哭声找过去,我已经绕到了王瞎子家后院。
我瞅着他家窗台上供着的那尊龇牙咧嘴的狐仙像,心里一阵不爽。
就是这玩意儿,让我奶天天神神叨叨的。
我从墙根底下摸了块板砖,掂了掂分量,正准备给这狐仙脑袋上来一下,让他知道谁才是这村里的爷。
“于、惊、蛰!”
奶奶的声音带着一股杀气,我一回头,就看见她拎着烧火棍站在我身后,气得满脸通红。
她一把薅住我的耳朵,跟拎小鸡崽子似的把我拎回了家。
一路上,她嘴里不住地抱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咋就养了你这么个孽障!你爹妈要是看见你这样……”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就跟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不吭声了。
……
一进屋,我就挣开她的手,揉着***辣的耳朵,仰头问她:“我奶,我爹妈到底去哪了?”
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那俩人。
村里小孩骂我野种,我都懒得还嘴,因为我还不了。
每次问,我奶都说他们出门了。
“他们……”
我奶眼神躲闪,蹲下身给我掸了掸裤子上的土,“这几年天旱,地里没收成,你爹妈……出去给你找活路去了。”
又是这套嗑。
我心里冷笑,一个字都不信。但我没再追问,追问也没用。
我就是讨厌她骗我,心里头憋着一股邪火,看什么都不顺眼。
我瞅着桌上那盒火柴,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
点了它。
把这破房子连同我奶一块点了,火光冲天的样子,肯定特别好看。
没准,我爹妈看见这么大的火,就回来了呢?
我蹑手蹑脚地摸到桌边,刚把火柴盒揣进兜里,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着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叫喊:
“于大仙!于大仙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