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她素白的裙裾,也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是她来到北狄的第三年,也是她作为质子的第一千零九十五天。
城墙上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她的绣鞋早已被雪水浸透,寒意顺着脚底蔓延上来。
但她依然挺直脊背,保持着大梁公主应有的仪态。
即便是在这敌国的土地上,她也不能有丝毫懈怠。
"公主,该用膳了。
"侍女阿碧轻声提醒。
萧清羽收回目光,转身时瞥见城墙下巡逻的侍卫。
那些身着铁甲的北狄士兵,每一个都带着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回到寝殿,桌上摆着简单的膳食:一碗清粥,几样小菜,还有一块干硬的胡饼。
这与她在梁国时的锦衣玉食天差地别,但她早已习惯。
三年来,她学会了在北狄的宫廷中生存,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也学会了等待。
用膳时,她听见殿外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北狄人特有的豪迈。
她放下筷子,抬头看向殿门。
"公主殿下。
"来人是个身着华服的北狄官员,他微微欠身,"王上召见。
"萧清羽的心猛地一跳。
北狄王突然召见,必有要事。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跟随官员前往正殿。
正殿内,北狄王端坐在王座之上。
他年过五旬,面容威严,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如刀。
萧清羽上前行礼,余光瞥见殿内还站着几位大臣,其中一人神色慌张,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梁国公主,"北狄王开口,声音低沉,"你可知道,你的父王已经驾崩了?"萧清羽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站稳。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半月前。
"北狄王淡淡道,"你的兄长已经继位。
按照约定,你可以返回梁国了。
"萧清羽抬起头,直视北狄王的眼睛。
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那不是一个胜利者应有的表情,反而带着几分...怜悯?回到寝殿,萧清羽将自己关在房中。
她蜷缩在床角,终于允许泪水夺眶而出。
父王...那个总是带着慈爱笑容的父王,那个在她离开时强忍泪水说"清羽,要坚强"的父王,就这样离开了。
夜深人静时,她擦干眼泪,从床底的暗格中取出一封信。
这是她安插在北狄王宫中的眼线送来的密信。
展开信纸,她的手开始颤抖。
信上写着:梁王之死并非病故,而是中毒。
下毒之人是北狄王派去的细作,而梁国朝中有人与之勾结...萧清羽的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原来如此...原来父王的死另有隐情!她将信纸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发白。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温顺的质子公主。
仇恨的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她发誓要让所有害死父王的人付出代价。
萧清羽站在铜镜前,仔细整理着发髻。
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冷意。
她将最后一支玉簪插入发间,指尖微微发颤。
"公主,"阿碧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人已经到了。
"萧清羽点点头,转身走向偏殿。
推开殿门时,一个身着灰衣的中年男子立刻跪倒在地:"参见公主。
""起来吧。
"萧清羽在案几后坐下,"查得如何?"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这是属下查到的消息。
北狄王与梁国朝中确实有书信往来,但具体是谁,属下还未查清。
"萧清羽展开绢帛,目光在那些密文上快速扫过。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北狄王与梁国叛徒的勾结,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继续查。
"她将绢帛收入袖中,"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男子退下后,萧清羽走到窗前。
夜色沉沉,远处的宫灯在风中摇曳。
她想起三年前离开梁国时,父王曾说过的话:"清羽,此去北狄,你要记住,梁国的未来就在你手中。
"当时她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现在想来,父王或许早已察觉朝中有异。
"公主,"阿碧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太子殿下派人送来请帖,邀您明日赴宴。
"萧清羽接过请帖,指尖在烫金的字迹上轻轻摩挲。
赫连铮...这个北狄太子,她一直刻意回避。
但现在,或许该改变策略了。
翌日,萧清羽换上最华贵的衣裙,前往东宫赴宴。
赫连铮亲自在宫门前迎接,他身着玄色锦袍,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气度。
"公主今日格外动人。
"赫连铮微笑道。
萧清羽垂下眼帘:"太子殿下谬赞了。
"宴席上,萧清羽注意到赫连铮的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她装作不知,却在不经意间与他对视。
那一刻,她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宴会结束后,赫连铮亲自送她回宫。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他突然开口:"公主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回到梁国?"萧清羽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殿下何出此言?""只是觉得,"赫连铮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公主在北狄,似乎并不快乐。
"萧清羽抬头看他,月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柔和。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卸下心防。
但很快,她就想起父王的死,想起那些密信中的内容。
"殿下多虑了。
"她淡淡道,"清羽在北狄,一切安好。
"回到寝殿,萧清羽立刻召来暗线。
她将今日与赫连铮的对话一一告知,然后吩咐道:"查一查太子殿下最近的行踪,特别是他与朝中哪些大臣来往密切。
"暗线领命而去。
萧清羽走到案几前,提笔写下一封密信。
这是给梁国旧部的指令,她要开始布局了。
夜深人静时,萧清羽取出父王留给她的玉佩。
这是梁国王室的信物,也是调动暗卫的凭证。
她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低声呢喃:"父王,女儿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
"夜色如墨,萧清羽站在东宫的梅园中。
寒风中,几片梅花瓣轻轻飘落,落在她的肩头。
赫连铮站在她身侧,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公主可知,"赫连铮突然开口,"北狄与梁国之间的恩怨,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萧清羽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殿下此话何意?"赫连铮转身面对她,目光深邃:"我父王与梁国朝中某些人,有着不为人知的交易。
"萧清羽感觉心跳加速,她强自镇定:"殿下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因为..."赫连铮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我不想看到你受到伤害。
"萧清羽抬眸看他,在他眼中看到了真诚。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赫连铮或许并非她想象中那样。
"殿下可知,"她轻声问,"梁国朝中,是谁在与北狄勾结?"赫连铮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我从父王书房中偷来的密信,上面有梁国叛徒的印记。
"萧清羽接过信,借着月光看清了信上的印记——那是梁国丞相的私印。
她的手微微颤抖,原来害死父王的,竟是这个一直以忠臣自居的人。
"为什么要帮我?"她问。
赫连铮苦笑:"因为我也不认同父王的做法。
北狄与梁国,本不该如此。
"萧清羽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北狄太子,一直在暗中保护她。
那些看似巧合的相遇,那些若有似无的关心,都是他的刻意为之。
"殿下可知道,"她轻声道,"梁王驾崩的真相?"赫连铮神色一凛:"你是说...""是中毒。
"萧清羽直视他的眼睛,"而毒,是北狄王派人下的。
"赫连铮后退一步,脸色苍白:"不可能...父王他...""殿下若不信,"萧清羽从袖中取出另一封信,"可以看看这个。
"赫连铮接过信,手微微发抖。
看完后,然靠在梅树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萧清羽上前一步:"殿下现在打算如何?"赫连铮沉默良久,突然握住她的手:"清羽,我们一起,结束这场恩怨可好?"萧清羽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她一直视为敌人的北狄太子,此刻却成了她最信任的盟友。
"好。
"她轻声应道。
从那天起,萧清羽与赫连铮开始暗中合作。
他们利用各自的势力,收集北狄王与梁国丞相勾结的证据。
同时,萧清羽也通过暗线,将消息传回梁国。
一个月后,梁国传来消息:丞相府被查,搜出大量与北狄往来的密信。
梁国新王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消息传到北狄王宫时,北狄王勃然大怒。
他将赫连铮召入正殿,厉声质问:"是不是你泄露了消息?"赫连铮坦然承认:"是。
""你!"北狄王拍案而起,"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父王,"赫连铮直视北狄王的眼睛,"儿臣只是在做正确的事。
北狄与梁国的恩怨,不该用这种方式解决。
"北狄王怒极反笑:"好,好得很!来人,将太子关入大牢!"夜色沉沉,萧清羽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正殿。
赫连铮被关入大牢已经三日,她派出的暗线始终无法接近。
"公主,"阿碧匆匆进来,"梁国传来急报。
"萧清羽接过密信,快速浏览。
信中说,梁国丞相在狱中自尽,临终前供出了与北狄王勾结的详细经过。
新王震怒,已下令整军备战。
她的心猛地一沉。
若梁国与北狄开战,赫连铮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备马,"她转身吩咐,"我要去见北狄王。
"阿碧大惊:"公主,此时去见王上,恐怕...""不必多言。
"萧清羽打断她,"我自有分寸。
"换上最华贵的宫装,萧清羽独自前往正殿。
北狄王正在批阅奏折,见她进来,眉头微皱:"公主深夜前来,所为何事?"萧清羽盈盈下拜:"清羽特来向王上献计。
""哦?"北狄王放下笔,"说来听听。
""梁国已得知丞相之事,"萧清羽直视北狄王的眼睛,"此刻正在整军备战。
若两国开战,必将两败俱伤。
"北狄王冷笑:"那又如何?我北狄铁骑,还怕他梁国不成?""王上英明,"萧清羽不卑不亢,"但梁国新王年轻气盛,若真打起来,恐怕会不惜代价。
到时即便北狄胜了,也会元气大伤。
"北狄王眯起眼睛:"那依公主之见?""和亲。
"萧清羽缓缓道,"梁国新王尚未立后,若北狄能与之联姻,不仅能化解干戈,还能巩固两国关系。
"北狄王若有所思:"公主的意思是...""清羽愿为两国和平,嫁与梁王为后。
"北狄王大笑:"好!好一个深明大义的公主!不过..."他话锋一转,"公主为何突然如此为北狄着想?"萧清羽垂眸:"清羽在北狄三年,早已将这里视为第二故乡。
况且..."她抬起头,"太子殿下对清羽有恩,清羽不忍看他因两国交战而陷入险境。
"北狄王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就依公主所言。
不过在此之前,公主需先助我平定朝中反对之声。
"萧清羽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北狄王在试探她。
但她早有准备:"清羽愿为王上分忧。
"离开正殿后,萧清羽立即召来暗线。
她将北狄王的决定告知,同时吩咐:"传信给梁国,就说和亲之事已成,让他们暂缓出兵。
"三日后,北狄朝堂上,萧清羽当众宣布和亲之事。
朝中反对之声四起,但都被她一一化解。
她以梁国公主的身份,详细分析了和亲的利弊,最终说服了大多数大臣。
与此同时,梁国传来消息:新王同意和亲,并释放了所有被丞相牵连的官员。
两国关系出现转机。
然而,就在和亲之事即将尘埃落定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赫连铮在狱中染病,情况危急。
萧清羽再也按捺不住,当夜潜入大牢。
当她看到赫连铮苍白的面容时,心如刀绞。
"清羽..."赫连铮虚弱地睁开眼,"你来了..."萧清羽握住他的手,泪水夺眶而出:"对不起,我来晚了..."赫连铮勉强笑了笑:"别哭...我没事..."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萧清羽一惊,正要躲藏,却见北狄王走了进来。
"父王..."赫连铮挣扎着要起身。
北狄王摆摆手,示意他躺下。
他看向萧清羽,目光复杂:"公主果然重情重义。
"萧清羽站起身,直视北狄王:"王上若要治罪,清羽甘愿受罚。
"北狄王沉默良久,突然笑了:"罢了,罢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掺和了。
"他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好好照顾他。
"夜色如墨,萧清羽坐在赫连铮的病榻前,手中握着一封密信。
这是梁国新王送来的,信中除了同意和亲,还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梁国已查明,当年毒害先王的并非北狄王,而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