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岁生日那天,我吞下了整瓶抗抑郁药。
手机里是母亲第***条语音:“条件差不多就行了,别挑花眼变成老姑娘。
” 闭上眼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再醒来时,全家围在病床前哭成泪人。
母亲一夜白头,颤抖着手递来一本相册:“不结了,咱们再也不结婚了。” 翻开相册,
全是我从小到大笑得最开心的照片。 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纸条,
是父亲潦草的字迹:“爸爸的宝贝,永远快乐第一。
”二十八岁生日蛋糕上的奶油堆叠得有些腻人,顶端那颗鲜红的草莓歪向一边,将坠未坠。
祝诗思没吹蜡烛。她只是看着那簇火苗左右摇晃,
把自己模糊的影子投在光滑的巧克力牌“28”上,扭曲,变形。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
暖黄的光晕本该显得温馨,落在她眼里却只是一片冰冷的、遥远的斑点。手机屏幕又亮了。
幽白的光打在她脸上,映不出什么表情。一条长长的语音条,来自母亲。
红色的未读数字标识刺眼地跳成了“***”。指尖习惯性地悬停片刻,还是点开了。
“……囡囡,生日过了又大一岁了。楼下张阿姨介绍那个银行经理,虽说个子矮一点,
但人家有房有车工作稳定……你还要挑到什么时候?眼光不要那么高,条件差不多就行了,
女人总要有个归宿,再过几年,好的都被人挑走了,你难道真要做老姑娘?妈妈是为你好,
你……”声音尖利,喋喋不休,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生了锈的钉子,精准地楔进太阳穴,
突突地跳着疼。后面的话祝诗思没再听,她按灭了屏幕,世界骤然安静,
只剩下那一种尖锐的嗡鸣持续不断地响在颅腔里。为你好。
这三个字织成了一张巨大而粘稠的网,从她二十五岁那年就开始缓缓收拢。
毕业时短暂的轻松早已被无休止的相亲见面冲刷得一干二净。一个个男人像货架上的商品,
被介绍人贴上“老实”“有房”“工作稳定”的标签推到她面前,
她也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被反复评估着年龄、样貌、工作、家世。李阿姨介绍的公务员,
见面三次就问她愿不愿意尽快要孩子,因为他家三代单传。王婶推荐的IT男,
从头到尾只盯着手机屏幕,分析哪个牌子的路由器信号最好。
还有那个自己开公司的“青年才俊”,直言不讳希望婚后她能辞职回家专心照顾家庭,
因为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大后方”。一次又一次,她像个表演微笑和得体的傀儡,
结束后在深夜的出租车里,看着窗外流泻而过的霓虹,觉得自己一点点被掏空。
挣扎、***、崩溃地争吵,换来的是母亲更汹涌的眼泪和指责——“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
就盼着你有个好归宿,我错了吗?”“你是不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你不结婚,
我在老姐妹面前都抬不起头!”父亲的沉默,亲戚们“好心”的规劝,
周围人有意无意的打量……所有的声音最终都汇集成母亲那句永恒的“为你好”。她试过的。
她真的试过抗争,试过沟通,试过逃避。可那网越收越紧,勒得她喘不过气。
心气就在这一次次的拉锯战中,像漏了气的皮球,慢慢干瘪下去。
最后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和一种自己都厌恶自己的、全然的麻木。后来,她不再反抗了。相亲就去,
条件“合适”就相处。像完成一项项令人作呕的任务。再后来,连抑郁的情绪都淡了,
只剩下一片望不到头的灰白,和一种什么都无所谓了的空洞。医生开的药片,白色的,
小小的,一瓶很快就见了底。她又去开,一瓶,两瓶……她没说,她只是机械地吞服,
说不清是想要治疗那种无时无刻不缠绕着她的精疲力尽,还是隐隐期待着,或许某一次过量,
就能换来永久的安宁。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屏幕再次亮起。还是母亲。
一条文字信息:“生日蛋糕吃了吗?别怕胖,高兴日子。记得给人家银行经理回个话。
”祝诗思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缓缓移开,落在床头柜那个白色的药瓶上。
标签已经被磨得有些模糊。她伸出手,拿过药瓶,拧开。塑料瓶盖掉在地板上,
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她看着手里满满一把白色的小药片,它们小小的,圆圆的,
看起来毫无杀伤力。她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累,从灵魂深处弥漫上来的困倦,
压垮了最后一根神经。就这样吧。争不动了,也烦透了。她仰起头,
把手里的药片全部倒进嘴里,干涩地吞咽。喉咙被摩擦得生疼,可她几乎感觉不到。
又拿起桌上的半杯冷水,混着剩下的药片,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食道,
带起一阵轻微的痉挛。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闷闷的一声。屏幕还亮着,
那条新信息固执地显示在那里。世界的声音开始褪去,色彩也变得黯淡。她慢慢躺倒下去,
身体沉得像是灌满了铅。闭上眼的那一刻,万籁俱寂。
只有母亲那句“别挑花眼变成老姑娘”,还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空洞地回响。她终于,
可以休息了。黑暗温柔地,拥抱了她。……消毒水的味道。
一种单调的、规律的“滴滴”声在耳边响着。身体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眼皮更是重若千斤。
费力地掀开一丝缝隙,模糊的白光刺了进来。视野花了很久才慢慢聚焦。天花板是雪白的,
顶灯是冰冷的方形。然后,几张脸挤进了她的视线。是梦吗?母亲的脸离得最近,
那双总是写着焦虑和催促的眼睛,此刻肿得像两个核桃,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
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而最刺眼的,是那一头头发。原本只是鬓角染霜,如今,
竟几乎全白了!杂乱地、干枯地翘着,几日间像是苍老了二十岁。父亲的背佝偻着,
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脊梁,那张总是沉默而略带威严的脸,
此刻只剩下纵横的泪痕和一种濒临破碎的绝望。他紧紧攥着床栏的手,青筋暴起,
却在微微发抖。旁边还挤着几个亲戚,都是红着眼圈,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悲伤。
她从未见过他们这个样子。“思思……思思!你醒了?!医生!医生!
”母亲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带着一种剧烈颤抖的哭腔,
冰凉的手指猛地抓住她插着留置针的手,握得那么紧,像是怕她下一秒就消失。
祝诗思眨了眨眼,意识缓慢回流。冰冷的仪器,手上的针,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
还有胃部被洗劫后的抽搐感……她没死。她被救回来了。这个认知并没有带来丝毫庆幸,
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茫然。她转动了一下干涩的眼珠,
看向母亲那双死死抓住自己的、颤抖的手。母亲像是被她的目光烫到,猛地松开一点,
又立刻更紧地握住,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雪白的床单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对不起……是妈错了……是***你……妈不知道……不知道你这么难受……”她语无伦次,
哭得浑身都在哆嗦,“不结了,咱们不结婚了!谁也不逼你!你好好的,
你好好的就行……妈不要你结婚了,真的不要了……”父亲别过头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发出压抑不住的、沉闷的呜咽声。一个亲戚默默递过来一本厚厚的、边角有些磨损的相册。
母亲颤抖着,用那双枯槁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递到祝诗思面前。
“思思……你看看,你看看这个……你看看……”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祝诗思的目光落在那本相册上。封面是那种很老的样式,暗红色的绒布,已经有些褪色发白。
她虚弱得抬不起手,母亲便哆哆嗦嗦地帮她翻开。第一页,是她百天时,
光着***坐在铺着大红牡丹毯子上,咧着没牙的嘴,笑得眼睛都眯成两条缝。第二页,
摇摇晃晃学走路,张着双臂扑向镜头,背景是老家院子里那棵石榴树。第三页,
幼儿园登台表演,眉心点着大红点,头上扎着夸张的粉色头花,笑得见牙不见眼。一页一页,
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