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淬了冰的针,扎在锈色的城墙上,溅起细碎的泥花。
沈砚之缩在破庙的角落,指尖捏着半块发硬的麦饼,目光却黏在庙外那道晃悠的身影上。那是林晚,住在隔壁巷子的邻家妹妹,此刻正踮着脚往庙里张望,油纸伞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被雨雾蒸得泛着薄红。
“砚之哥,我娘让我给你送点热粥。”她的声音像檐角滴落的雨珠,脆生生的。
沈砚之喉结动了动,没接那碗冒着热气的粥。三天前,他还是城主府里衣食无忧的二公子,可一夜之间,父亲沈啸被冠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斩于城门之下,母亲自缢,大哥不知所踪,他成了全城追杀的“逆贼余孽”。
林晚的父亲是城主府的老管家,三天前抄家时,是林伯悄悄把他从狗洞推了出来,塞给他这半块麦饼。
“快走吧,”沈砚之的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沾了我,你们家也得遭殃。”
林晚却把粥碗往他怀里一塞,蹲下身,从油纸伞下探出头,眼睛亮得像星子:“砚之哥,我不信城主说的话。林伯说,你爹是好人,是被人陷害的。”
雨突然大了,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破庙外传来马蹄声,还有搜捕兵丁的呵斥——“仔细搜!城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砚之猛地拽过林晚,将她按在供桌下,自己则抄起墙角一根断裂的木柱,死死盯着庙门。他知道,以他现在的身手,别说兵丁,就是个寻常壮汉都打不过。可他不能让林晚出事。
庙门“哐当”一声被踹开,五个披甲带刀的兵丁冲了进来,火把的光映在他们脸上,狰狞得像庙里的泥菩萨。
“在那!”一个兵丁指着沈砚之,拔刀就砍。
沈砚之闭眼的瞬间,手腕突然传来一阵灼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肤而出。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掌心竟凭空窜出一道淡青色的光,像面无形的墙,“当”的一声弹开了兵丁的刀。
兵丁愣了,沈砚之也愣了。
他从小体弱,连弓都拉不开,怎么会……
“妖术!”领头的兵丁嘶吼一声,“这逆贼会妖术!快放信号,请玄甲卫来!”
沈砚之还没反应过来,供桌下的林晚突然钻了出来,抓起地上的碎石就往兵丁脸上砸:“不准伤我砚之哥!”
混乱中,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向林晚的后心。沈砚之瞳孔骤缩,那股灼热感再次涌遍全身,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瞬间冲到林晚身前,硬生生用后背挡下了那支箭。
剧痛传来,他却没倒下。箭杆在离他皮肉寸许的地方停住了,被那层淡青色的光裹着,寸寸断裂。
“走!”沈砚之抓住林晚的手,转身冲出破庙,身后的兵丁被那诡异的青光震慑,竟一时忘了追赶。
雨幕里,沈砚之拉着林晚拼命跑,后背的灼热感越来越强,掌心的青光却越来越亮。他不知道这力量从何而来,只知道必须带着林晚离开。
跑过三条街,眼看就要甩开追兵,一条黑影却突然从屋顶跃下,拦在他们面前。那人身形纤长,穿着一身黑裙,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眼,冷得像淬了毒的冰。
“沈二公子,”她的声音比雨还冷,“跟我走,还是让我动手?”
沈砚之将林晚护在身后,握紧了拳头,掌心的青光又亮了几分:“你是谁?”
“玄甲卫,苏凝。”黑裙女子的指尖滑过腰间的软剑,“奉新主之命,带你回府。”
新主?沈砚之的心沉了下去。父亲刚死,城主府就换了主人,这背后一定有猫腻。
“我不跟你走。”他咬着牙,“我爹是被冤枉的,我要查清楚。”
苏凝嗤笑一声,软剑“噌”地出鞘,剑光比雨丝还密:“查?一个连自己身世都搞不清的废物,也配谈查案?”
话音未落,她的剑已刺到沈砚之眼前。这一次,青光没能挡住,剑锋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砚之哥!”林晚尖叫着扑上来,却被苏凝一脚踹开,跌在泥水里。
“晚晚!”沈砚之目眦欲裂,体内那股力量突然暴涨,淡青色的光变成了耀眼的金芒,他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的苏凝像片落叶般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喷出一口血。
苏凝捂着胸口,震惊地看着他:“九宸之力……你果然是……”
她的话没说完,远处传来更密集的马蹄声,还有一个清冷的女声:“苏凝,让你抓个人,怎么这么久?”
沈砚之抬头,看见街角站着个白衣女子,气质清冷,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眼神扫过他时,带着一丝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而被踹倒的林晚,此刻正咬着牙爬起来,眼里没有害怕,只有倔强——她悄悄摸出了藏在袖中的一把小匕首,那是沈砚之小时候送她的生日礼物。
雨还在下,锈色的城池在夜色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沈砚之看着怀中的林晚,看着受伤的苏凝,看着街角的白衣女子,再摸摸自己发烫的手腕,突然明白:父亲的死,绝不是简单的“通敌叛国”,而他身上这莫名的力量,或许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
但他不知道,这把钥匙,会打开一扇通往更残酷世界的门——那里有家族内部的血雨腥风,有玄门世家的千年恩怨,有隐藏在历史尘埃里的惊天秘密,还有三个注定与他纠缠一生的女子,她们的爱与恨,会像淬毒的刀,割开他的血肉,也会像温暖的火,照亮他前行的路。
接下来的路,该往哪走?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沈二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