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中的耳光雨真TM大。砸在脸上,跟冰刀子似的。眼睛都睁不开。
嘴里一股铁锈味儿。混着泥水的腥气。草。后背猛地撞上冰冷的铁艺大门。哐当一声。
骨头都要散了架。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手跟铁钳一样。死死按着我肩膀。
膝盖重重磕在湿透的石子路上。***辣的疼。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我眼前。
雨水顺着鞋尖往下滴。“废物。”声音从头顶砸下来。又冷又硬。是苏明哲。“看清楚了吗?
这上面的每一个字。”一份文件。硬邦邦的。直接拍在我脸上。纸页被雨水打湿。糊了一片。
他脚尖用力。碾着我撑在地上的手指。钻心的疼。“签了它。”苏明哲的声音里全是厌恶。
“然后,滚出苏家。滚得越远越好。”手指上的力道更重了。骨头在皮鞋底下咯吱作响。
我抬起头。雨水顺着额发往下淌。模糊了视线。但还是看得清。苏家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后面。
站着个人影。苏宏远。我的养父。他端着杯红酒。面无表情地看着院子里这场闹剧。
像在看条野狗。灯光映着他半边脸。冷漠得像块石头。别墅门廊的灯亮着。林薇站在光里。
抱着胳膊。她是我名义上的妻子。苏家硬塞过来的。她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像是在看一堆垃圾。“聋了?”苏明哲弯下腰。那张油头粉面的脸凑近。满是恶意。“签啊!
你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苏家白养你这么多年!”他猛地揪住我湿透的头发。狠狠往后一拽。
头皮撕裂般的疼。被迫仰起头。对上他那双喷火的眼睛。“挪用公款!搞集团的钱!
还TM在外面***!”他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证据确凿!要不是看在爸的面子上,
老子现在就送你去吃牢饭!签!”他松开手。又重重推了我一把。我往前一扑。
下巴磕在冰冷的石子上。嘴里那股铁锈味儿更浓了。文件掉在浑浊的泥水里。
一只穿着精致高跟鞋的脚踩了上去。碾了碾。林薇的声音又尖又利。
像指甲刮过玻璃:“跟他废什么话?苏明哲,赶紧让这脏东西滚!看着就恶心!
”她嫌恶地皱着鼻子。好像我是什么瘟疫。她转身进了别墅玄关。很快又出来。
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旅行袋。那是我仅有的行李。她看都没看。手臂一抡。
旅行袋划了个难看的弧线。咚的一声。砸进大门外那片积水的臭水沟里。泥浆四溅。“滚!
”她尖声骂道。“苏家的米,喂条狗都比喂你强!窝囊废!蛀虫!”保镖的手死死按着。
动弹不得。雨水冰冷。顺着脖子往里灌。浑身都在抖。不是怕。是冷。我喘着粗气。
喉咙里全是血腥气。目光艰难地抬起。再次投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苏宏远还在那里。
他甚至微微举了下手里的红酒杯。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喉咙里那股腥甜猛地涌上来。
我强行咽下去。混着冰冷的雨水。“笔。”我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苏明哲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我这么“干脆”。随即嗤笑一声。带着胜利的轻蔑。
一支冰冷的金属笔塞进我手里。保镖松开一只按着我的手。我撑着地。挪动了一下。
膝盖痛得要命。够到泥水里的那份文件。纸页已经泡软了。边缘沾满污泥。
我把它按在还算平整的地面。手指抖得厉害。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怕。
是那股死死压着的火。在骨头缝里烧。笔尖戳在签名栏。留下一个深色的墨点。然后划开。
沈砚。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爬虫。刚写完最后一笔。啪!一个耳光狠狠抽在我脸上。
又快又狠。打得我头猛地一偏。耳朵嗡嗡作响。脸颊瞬间麻木。然后才是火烧火燎的剧痛。
苏明哲甩了甩打人的手。居高临下。眼神像在看一堆臭不可闻的垃圾。“这是你欠薇薇的!
垃圾!”林薇抱着胳膊。在门廊下冷笑。一脸解气的快意。保镖松开了所有钳制。
我失去了支撑。整个人向前扑倒。半边脸砸进冰冷的泥水里。泥浆灌进嘴里。又涩又苦。
头顶传来苏明哲冰冷的声音,像最后的判决:“把他扔出去。苏家的地界,别脏了。
”铁艺大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沉重。决绝。锁死了我过去二十年所谓的“家”。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我趴在泥泞的马路牙子边。旅行袋泡在旁边的臭水沟里。散发着馊味。
手指深深抠进冰冷黏腻的泥地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在抖。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
但我慢慢抬起头。雨水冲刷着脸颊。冲掉嘴角新渗出的血迹。
也冲掉刚才那副任人宰割的狼狈。我抬起手。用沾满污泥的手背。狠狠擦过破裂的嘴角。
动作粗鲁。一抹鲜红的血。蹭在手背上。刺眼。没人看见。就在我擦掉嘴角血迹的那一瞬间。
就在那冰冷的、被雨水冲刷的眼底深处。一丝极淡。极冷。淬了毒般的笑意。一闪而过。
快得像错觉。雨更大了。砸在地上。噼啪作响。盖过了一切声音。路灯的光在雨幕里晕开。
模糊不清。我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每一步都扯着膝盖的伤。弯腰。
一把抓住水沟里那个湿透的旅行袋。袋子上沾满了黑绿色的淤泥。臭不可闻。没回头。
拖着那条刺痛的腿。拎着这唯一的“财产”。一步。一步。蹒跚着。
走进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雨幕里。身后。苏家别墅灯火通明。巨大的黑影矗立在雨夜中。
像一头沉默的、择人而噬的巨兽。等着。苏宏远。苏明哲。林薇。等着。七天。只需要七天。
2 破屋里的猎手这地方,真TM不是人住的。空气里一股味儿。霉味儿。汗馊味儿。
劣质香烟味儿。还有隔壁不知道炖的什么玩意儿。又腥又膻。混在一块儿。直往鼻子里钻。
顶得人脑仁疼。就一间房。窗户开在走廊那边。跟没有差不多。光线暗得跟地窖似的。
大白天也得开灯。灯泡大概只有十五瓦。黄不拉几的光。死气沉沉。
照着墙上大片大片的水渍。像趴着无数只丑陋的癞蛤蟆。墙角堆着几个空泡面桶。
汤水都凝住了。泛着油光。我靠坐在那张嘎吱作响的破木板床边。床单又薄又硬。硌得慌。
身上那件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衬衫。勉强洗了洗。还湿着。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
左脸肿着。被苏明哲那巴掌扇的。***辣地疼。嘴角裂开的地方。结了层薄薄的暗红血痂。
一扯就丝丝拉拉地痛。膝盖更难受。昨天在石子路上磕那一下。青了一大片。肿得老高。
动一下就跟针扎似的。真TM狼狈。像条被彻底打瘸了的野狗。
只能缩在这么个臭烘烘的洞里舔伤口。门外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咚咚咚。跟打鼓似的。
还夹杂着几个醉汉含混不清的叫骂。隔壁那对夫妻又开始摔东西吵架。女人的尖叫。
男人的咆哮。锅碗瓢盆砸在地上的碎裂声。真吵。我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那股混合着霉味和汗臭的空气灌进肺里。非但没压下心口那股火。反而烧得更旺了。废物?
蛀虫?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苏明哲那张因为得意而扭曲的脸。林薇那尖利刻薄的骂声。
还有苏宏远……落地窗后面。那冷漠的、高高在上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刻在脑子里。
喉咙又泛起那股熟悉的腥甜。我强行压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传来。
反而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点。光恨没用。恨能把苏家那帮豺狼怎么样?
能让他们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能把他们加在我身上的羞辱十倍百倍地还回去?不能。得动。
冰冷的念头像毒蛇。盘踞在心底。吐着信子。我猛地睁开眼。眼底没有愤怒。没有委屈。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死寂。却又暗流汹涌。那些刻骨的恨意。被死死冻在冰层下面。
成了燃料。得动。现在。我挪动了一下身体。膝盖一阵剧痛。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咬着牙。忍着。伸手摸向那个扔在脚边的破旅行袋。袋子表面还沾着干掉的黑泥。
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馊臭味。拉开拉链。里面就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还有几本书。书页都卷了边。最底下。硬硬的。我拨开那几件破衣服。手指探进去。
摸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拿出来。是个老旧的手机。外壳磨损得厉害。款式很老。
屏幕都花了。看着像是早就该淘汰的破烂货。苏家人没人会多看一眼的破烂货。
我用拇指用力擦了擦屏幕上那层油腻的污垢。找到那个几乎被磨平的电源键。按下去。
屏幕艰难地亮起。微弱的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背景是墙上那片狰狞的水渍。
屏幕亮起后。没有出现任何常规的桌面图标。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漆黑。像深不见底的古井。
几秒钟后。漆黑的正中央。极其突兀地。跳出一个极其简陋的输入框。背景依旧是纯粹的黑。
输入框是刺目的惨白色。像墓碑上刻的字。光标在框里无声地闪烁。一下。又一下。
像个耐心的幽灵在等待召唤。整个房间只有隔壁夫妻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声。
还有劣质灯泡发出的、微弱的电流滋滋声。我盯着那个惨白的输入框。眼神冷得像冰。
手指悬在同样冰冷粗糙的手机键盘上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就是现在。七天。
手指落下。敲击着键盘上那几个早已刻进骨子里的字母。每一个键按下去。
都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的力度。输入框里。跳出两个冰冷的字母。K光标闪烁了一下。
惨白的输入框瞬间消失。整个屏幕彻底暗了下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成了。
信号发出去了。我把那个老旧的手机丢回破旅行袋深处。像丢开一块烧红的烙铁。
身体向后重重靠回冰冷的墙壁。墙上那片水渍的潮气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皮肤里。冷。
但我闭上眼。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不是笑。是猎手拉满弓弦时。
弓身发出的、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嗡鸣。苏明哲。苏宏远。游戏开始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3 獠牙初露东海市证券交易中心。巨大的电子屏幕墙。像一面疯狂跳动的光海。红的。
绿的。密密麻麻的数字。瀑布一样往下刷。看得人眼花缭乱。心慌气短。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味道。金钱的味道。混合着汗味。烟味。还有……恐慌的味道。
“疯了!都TM疯了!”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男人猛地捶了一下桌子。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布满血丝。“苏氏!苏氏又跳水了!”他旁边一个胖子。额头全是油汗。
手里攥着几张打印纸。指关节捏得发白。声音都在抖:“拦不住!根本拦不住!MD!
到底哪路神仙在搞我们?!”恐慌像瘟疫。在交易大厅里蔓延。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
急促得像暴雨。夹杂着几声压抑不住的咒骂和哀嚎。所有人的目光。
都死死锁在屏幕上那个不断跳水的代码上——苏氏集团。断崖式暴跌。
昨天收盘还勉强撑在十五块二。像个摇摇欲坠的危楼。今天一开盘。直接跳空低开。九块八!
开盘就是熔断!暂停交易十五分钟!熔断结束。恢复交易。像是打开了泄洪闸门。九块五!
九块!八块五!毫无抵抗!一泻千里!卖盘堆积如山。根本没人接!只有零星几个小单。
杯水车薪。瞬间被淹没。屏幕上的K线图。一根根大阴线。像一把把血淋淋的铡刀。
垂直往下砍。砍得人肝胆俱裂。“八块了!***!”有人尖叫起来。声音都破了。
“完了……全完了……”有人瘫在椅子上。眼神发直。面如死灰。“查!给我查!
到底是谁在砸盘!谁TM在恶意做空!”苏氏集团证券部。
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对着电话嘶吼。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暴突出来。
唾沫星子喷满了话筒。“动用所有保证金!给我顶住!顶住啊!”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秃顶男人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手里的电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屏幕摔裂了。“没……没了……”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保证金……爆仓了……”苏氏集团总部。顶层董事长办公室。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
空气里飘着昂贵的雪茄烟味。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焦糊味。苏宏远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背对着办公室。窗外是东海市繁华的钢铁丛林。此刻在他眼里。却像一片即将倾塌的墓碑。
他手里夹着的雪茄。长长的烟灰忘了弹。已经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他脸色铁青。
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握着雪茄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
“爸!”办公室门被猛地撞开。苏明哲冲了进来。头发凌乱。昂贵的西装领带歪在一边。
他脸上早就没了几天前在别墅门口扇我耳光时的嚣张。只剩下惊恐和一种强压下的歇斯底里。
“完了!彻底完了!股价崩了!跌穿七块了!”他冲到办公桌前。
双手狠狠拍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银行!刚刚!三通电话!催贷!
要求立刻补足抵押!否则就抽贷!还有那几个老狐狸供应商!全TM在落井下石!
要提前结算!不然就断供!”苏宏远没回头。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
那截长长的烟灰终于支撑不住。断裂。无声地掉落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
留下一个难看的灰烬印子。“媒体呢?”苏宏远的声音响起。异常沙哑。
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压下去没有?”苏明哲喘着粗气。眼神慌乱地闪烁着:“压?
怎么压?!现在网上全是我们!‘苏氏财务造假疑云’!‘苏氏集团或面临退市风险’!
热搜前三!全TM是负面!跟疯狗一样!”他猛地想起什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脸上挤出一种扭曲的、充满恶意的表情:“对了!爸!肯定是沈砚那个王八蛋!那个废物!
肯定是他!他怀恨在心!他在报复!肯定是他搞的鬼!我就知道那白眼狼……”“闭嘴!
”苏宏远猛地转过身。声音不大。却像鞭子一样抽在苏明哲脸上。眼神锐利得吓人。“沈砚?
他拿什么搞鬼?他现在在哪?嗯?那个臭水沟边的破出租屋?
他有什么本事撬动几个亿的盘子?嗯?!”苏明哲被他爸的眼神慑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嘴唇翕动了几下。没敢再吭声。但眼底深处。那点怨毒和不甘。像毒蛇一样盘踞着。
苏宏远不再看他。重新转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在他眼底明明灭灭。他深深吸了一口雪茄。
浓烟呛进肺里。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弯下了腰。眼角都憋出了水光。等咳嗽平息。
他直起身。眼神里的锐利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凝重。他走到办公桌前。
拿起内线电话。拨了一个极其简短的号码。“老何。”苏宏远的声音低沉下去。
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谨慎。“帮我查一个人。代号……‘K’。查他所有的资金流向。
查他背后是谁。不惜一切代价。”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
“想办法……联系上他。”挂断电话。苏宏远像被抽干了力气。
重重跌坐在宽大的真皮老板椅里。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他闭上眼睛。
手指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雪茄的烟灰簌簌地落在他的高级西装裤上。他也浑然不觉。
办公室死一般寂静。只有苏明哲粗重的喘息声。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风暴的中心。
似乎不在那疯狂跳水的交易大厅。也不在这压抑的董事长办公室。而在城市另一端。
那个散发着霉味和泡面味的破旧出租屋里。我靠坐在冰冷的墙角。膝盖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肿得像发面馒头。动一下都困难。但这点痛。跟心口烧着的那把火比。算个屁。破桌子上。
摆着一个同样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上面密密麻麻跳动着数字和曲线。
正是苏氏集团那根一路向下的死亡K线。屏幕的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眼底深处。
是那片冰冷死寂的寒潭。潭水深处。倒映着屏幕上那一片刺目的惨绿。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很轻。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
发件人:默内容只有一行字,冰冷简洁:鱼,咬钩了。老东西,在找‘K’。
我盯着那条信息。屏幕的光在瞳孔里跳跃。像两点幽冷的鬼火。嘴角。
那丝冰冷淬毒的笑意。再次缓缓浮现。比上次更清晰。更凛冽。苏宏远。你终于来了。
4 屏风后的审判这地方。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檀香。若有似无。
厚重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灯光是精心设计的。昏黄。柔和。只照亮中间一小圈。
四周隐在沉沉的阴影里。像蛰伏的巨兽。苏宏远坐在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里。沙发很软。
很舒服。但他坐得笔直。腰背僵硬得像块钢板。手心全是汗。黏腻腻的。
在昂贵的西装裤上蹭了又蹭。还是湿的。他面前几步远。立着一道巨大的、古色古香的屏风。
深色的檀木框架。蒙着某种看不清纹路的厚实丝绢。
灯光只能映出屏风后面一个极其模糊的人影轮廓。高高在上地坐着。纹丝不动。压迫感。
无声无息。却像山一样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苏宏远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突突声。几天时间。他像老了十岁。眼袋浮肿。
脸色灰败。精心染过的头发。鬓角又冒出了刺眼的白茬。苏氏的股价。
还在那个无底洞里往下掉。银行催命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供应商堵在门口。
媒体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他已经快被逼到悬崖边上了。只有找到“K”。
只有这个神秘的、恐怖的空头巨鳄松口。苏氏才有一线生机。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K……K先生。”苏宏远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声音有点抖。
带着他自己都厌恶的卑微和讨好。“苏宏远……冒昧打扰了。”屏风后面。一片死寂。
那个模糊的人影。连动都没动一下。苏宏远的心猛地一沉。额角的汗更多了。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放得更低。更软:“K先生。苏氏……苏氏这次确实是遭了难。
但根基还在!只要您……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条件!条件您尽管开!
”他往前倾了倾身体。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乞求:“股权!
我可以用苏氏集团核心的股权做抵押!或者……或者项目!我们在南城新区的那个地块!
绝对的黄金位置!只要您点头!立刻转到您指定的公司名下!只求您……暂时停手!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值钱的家底都抖了出来。像在拍卖行里孤注一掷的赌徒。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屏风后面。终于有了动静。一个声音传了出来。冰冷。
毫无起伏。像电子合成。带着一种金属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敲在苏宏远的神经上。“根基?
”那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嘲弄。“苏氏的财务窟窿。填得平么?”苏宏远浑身一僵!
脸色瞬间煞白!财务窟窿!这是苏家最深、最要命的秘密!
连他儿子苏明哲都只知道冰山一角!这个“K”……他怎么知道?!恐慌像冰冷的毒蛇。
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喉咙发紧。
几乎说不出话:“K……K先生……您……您听我解释……那是……”“解释?
”冰冷的声音打断他。像刀锋划过玻璃。“苏董。挪用。亏空。做假账。
拆东墙补西墙……这些词。还需要我解释给你听?”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苏宏远的心口!
他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对方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多得多!“不是!
K先生!您听我说!”苏宏远彻底慌了。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那都是过去!
是底下人……是底下人蒙蔽了我!我不知情啊!现在!现在只要您停手!给我点时间!
我一定能补上!一定能!我苏宏远在东海几十年!信誉……”“信誉?
”屏风后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那股冰冷的嘲弄更加刺骨。“苏宏远。二十年前。
你大哥苏宏博是怎么死的?”轰——!!!苏宏远脑子里像被丢进了一颗炸雷!
瞬间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猛地停跳!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
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他大哥……苏宏博……这个名字。
这个他埋藏了二十年、用尽一切手段试图抹去的名字!这个午夜梦回、让他冷汗淋漓的名字!
就这么被这个冰冷的声音。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我……我不知道……K先生……您……您在说什么……”苏宏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眼神惊恐地四处乱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镇定。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只剩下***裸的恐惧。屏风后。死一般的寂静。苏宏远大口喘着气。冷汗像开了闸的水。
瞬间浸透了昂贵的衬衫。黏腻地贴在背上。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到头顶。
他感觉自己在往下沉。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窿。“K……K先生……”他挣扎着。
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破碎不堪。“求您……求您了!放苏氏一条生路!
我……我给您跪下!行不行?”他真的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双膝一软。“噗通”一声。
重重跪倒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卑微到了尘埃里。对着那道冰冷的屏风。
低下了他从未低下过的头颅。“只要您停手……苏氏……苏氏一半!不!六成!六成股份!
都是您的!求求您了!”他几乎是匍匐在地。声音嘶哑绝望。带着哭腔。
像个走投无路的乞丐。屏风后。那个模糊的人影。终于动了动。似乎……微微前倾了一点。
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电子合成音。而是……一个苏宏远死也忘不了的声音!低沉。
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二十年养育之恩。”“苏宏远。
”“就用苏氏半壁江山来还。”“很公平吧?”苏宏远猛地抬起头!
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到极致!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而疯狂收缩!
这声音……这声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在这时。屏风侧面。
一盏原本被阴影笼罩的、光线极其微弱的壁灯。毫无征兆地。轻轻亮了一下。就那么一下。
昏黄的光线。像舞台的追光。瞬间穿透了屏风那层厚实的丝绢!虽然依旧模糊。
但足以让跪在地上的苏宏远。看清了屏风后那个人的……侧脸轮廓!冷硬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