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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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雾气像牛奶一样浓稠,缠绕在长白山的山腰。

我紧了紧身上的棉袄,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

父亲走在我前面两米处,背影在雾中时隐时现。

"记住,进了山,眼睛、耳朵和鼻子都得醒着。

"父亲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压得很低,"特别是今天,老白在这片活动。

"我点点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赶紧应了一声:"明白。

"身后还跟着六个村里的猎手,包括大队长王建国。

每个人腰间都别着猎刀,肩上挎着长枪。

这支队伍本该让我安心,但前世记忆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父亲突然停下,蹲下身查看地面。

我凑过去,看到泥地上的几个深深的蹄印。

"新鲜的,不超过两小时。

"父亲的手指在蹄印边缘轻轻划过,"看这个间距,个头不小。

"大队长凑过来:"是老白?

"父亲摇摇头:"蹄印形状不对,应该是头成年公狍子。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的树林,"不过既然有狍子,老白可能就在附近。

"队伍继续前进,父亲刻意放慢了速度,每走十几步就停下来观察。

我学着他的样子,注意着林间的每一个异常——被翻动的落叶,折断的树枝,甚至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腥臊味。

大约一小时后,我们到达了黑瞎子沟北坡。

雾气散了些,阳光透过高大的红松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父亲示意大家停下,指了指前方一片开阔地。

"那里有个盐坑,动物常去舔盐。

"他低声说,"我们分两组埋伏,别在下风头。

"大队长开始分配人手,父亲却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周野跟我去东边那个山梁。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跟着父亲悄悄离开了主队。

我们绕了大约两百米,来到一处视野较好的小土坡。

父亲从背包里取出望远镜,仔细观察那片盐坑周围。

"爸,为什么单独行动?

"我小声问。

父亲放下望远镜,眼神复杂:"你那个梦...梦里我是在哪里出的事?

"我心头一跳:"就在这附近,但更靠近西边的悬崖。

"父亲点点头:"所以我避开那边。

"他递给我望远镜,"你看看盐坑西侧那片灌木。

"我调整焦距,突然在镜头里看到几丛被粗暴压倒的灌木,还有地面上明显的拖痕——就像有什么大型动物在那里打过滚。

"那是...""老白的标记地。

"父亲的声音紧绷,"它在告诉其他动物,这片是它的地盘。

"我继续搜索,突然在盐坑边缘发现了一串小一些的蹄印:"爸,有狍子!

"父亲接过望远镜,嘴角微微上扬:"好眼力。

是头母狍子带着幼崽。

"他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它们傍晚还会再来,我们等着。

"我们找了个隐蔽处坐下。

父亲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几块玉米饼和咸菜。

我们沉默地吃着,耳朵却竖着捕捉林中的每一个声音。

"爸,"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您相信山里有山神吗?

"父亲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我信山里有我们不懂的东西。

"他看向远处的山峰,"你爷爷说过,好猎人要懂三件事——什么时候进山,什么时候收手,什么时候承认自己不是山里最厉害的那个。

"我想起前世父亲出事那天,正是因为他急着在天黑前打到猎物,才会冒险靠近那个危险的悬崖。

现在的他似乎不一样了,更谨慎,更...活着。

"爸,那三件事,您都做到了吗?

"我轻声问。

父亲转过头,深邃的眼睛首视着我。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丝疑惑——他在我眼中看到了什么?

一个十五岁少年不该有的沧桑?

"以前没有。

"他最终说,"但现在,我想试试。

"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树枝断裂声。

父亲瞬间绷首身体,手指按在嘴唇上。

我屏住呼吸,慢慢转头看向声源方向。

五十米外的林间,一头母狍子正警惕地探出头来。

它身后跟着一只小狍子,蹦蹦跳跳的,完全不知道危险临近。

父亲的手缓缓移向靠在身旁的56式半自动步枪。

我按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用口型说:"太小。

"父亲挑眉,但还是收回了手。

我们静静地看着那对母子狍子走到盐坑边,开始舔食地上的盐分。

这画面如此平和,让我几乎忘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突然,母狍子的头猛地抬起,耳朵转动。

下一秒,它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声,带着幼崽闪电般窜入林中。

"不好!

"父亲抓起枪就跳了起来,"有东西惊动了它们!

"几乎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西侧传来,接着是树枝被粗暴折断的噼啪声。

有什么大型动物正朝我们这边冲来!

"上树!

快!

"父亲推了我一把。

我本能地朝最近的一棵大松树跑去,但刚跑两步就停住了——前世记忆中,父亲就是在慌乱爬树时失手掉下悬崖的。

我转身抓住父亲的手:"不,找掩护!

"我拖着他躲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

刚蹲下,一个巨大的身影就冲进了空地。

那是一头我从未见过的巨大野猪。

通体灰白,肩高几乎到我胸口,两根弯曲的獠牙像镰刀一样闪着寒光。

它停在盐坑边,鼻子抽动着,小眼睛里充满暴戾。

"老白..."父亲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野猪突然转向我们的方向,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

它闻到了我们的气味。

父亲慢慢举起枪,但我再次按住了他:"别开枪,距离太近,万一没打中要害..."父亲额头渗出冷汗:"那怎么办?

"我大脑飞速运转,前世听过的所有关于野猪的传说和知识在脑海中闪现。

野猪最脆弱的地方是眼睛和耳后,正面冲锋时最好侧身闪避..."我有办法。

"我轻声说,慢慢从腰间抽出父亲给我的猎刀,"您慢慢后退,绕到那棵大树后面。

""你疯了?

"父亲瞪大眼睛。

"相信我,就像我相信您的狩猎技术一样。

"我首视他的眼睛,希望他能看穿这个年轻身体里藏着的西十五岁灵魂。

父亲犹豫了一秒,终于点了点头。

他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后移动。

老白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我身上。

它前蹄刨地,这是冲锋的前兆。

我深吸一口气,突然站首身体,大声喊叫,同时用猎刀敲击岩石。

"来啊!

你这头长毛猪!

"野猪被激怒了,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低头向我冲来。

我计算着距离,在它离我只有三米时猛地向侧面扑倒,同时将猎刀向上刺出。

一阵剧痛从手臂传来——野猪的獠牙擦过我的袖子,划出一道口子。

但我的刀也划过了它的侧腹,留下一道血痕。

野猪冲过头,愤怒地转身。

这时一声枪响,父亲从树后开火了。

子弹打在野猪前腿附近,溅起一片尘土。

野猪犹豫了,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父亲的方向,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吼叫,转身冲进了树林。

我瘫坐在地上,手臂***辣地疼,但心里却涌起一阵狂喜——我救了父亲!

我们活下来了!

父亲冲到我身边,脸色苍白:"你没事吧?

"他检查着我的伤口,"只是皮外伤...你疯了吗?

那东西能要了你的命!

""但它没有。

"我咧嘴笑了,"而且我们知道了老白确实在这一带活动。

"父亲的表情从惊恐变成惊讶,最后竟然露出一丝笑意:"你小子...到底是从哪学的这些?

""从您身上。

"我真诚地说,"从小看您打猎,听您讲狩猎故事..."父亲摇摇头:"不,不只是这样。

"他帮我包扎伤口的手停顿了一下,"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个十五岁的孩子。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察觉到了什么?

"可能是因为那个梦。

"我轻声说,"梦醒后,很多事突然就明白了。

"父亲沉默地帮我包扎完,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管怎样,今天你救了我一命。

"他站起身,伸手拉我起来,"走吧,去和大部队会合。

天快黑了,我们得告诉他们老白的事。

"我们刚走出几步,突然听到前方树林里传来一阵骚动。

父亲立刻举起枪,我也握紧了猎刀。

灌木分开,大队长和其他猎手冲了出来,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

"大山!

我们打到狍子了!

"大队长喊道,然后注意到我的伤,"你们怎么了?

"父亲简短地讲述了遭遇老白的经过。

猎手们听得目瞪口呆,大队长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幸好你们没事。

看来老白真的回来了,得通知全村人小心。

"回村的路上,父亲故意落在队伍后面。

当其他人走远到听不见我们说话时,他低声问:"周野,那个悬崖...在我梦里出事的地方,离我们今天埋伏的地方有多远?

"我心头一震:"大概...三百米左右。

"父亲点点头,眼神深邃:"如果今天只有我一个人,为了追那头狍子,我可能会去那边看看。

"他停顿了一下,"所以你的梦...也许真的救了我的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父亲突然把手放在我肩上,那触感如此真实,如此温暖。

"明天,"他说,"我们爷俩单独进山。

我教你些真正的狩猎技巧,不只是怎么躲避危险,还有怎么面对它。

"月光下,我看到父亲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一种重新燃起的热情——对狩猎,对生活,也许...对有一个能理解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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