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偷了虎哥的钢筋卖钱?”
林阳死死护住怀里的旧工具箱,箱角磕在肋骨上生疼。
他能感觉到里面账本的纸页在颤抖,就像此刻自己的心跳。
仓库外传来赵虎的大嗓门,喝骂声混着酒瓶砸碎的脆响——那是工头又在克扣农民工的夜班饭钱。
“松开!”
林阳猛地转身,工具箱撞在王三肚子上。
这一下用了十足力气,王三踉跄着后退,钢管“哐当”砸在地上。
周围几个正在收拾废料的农民工纷纷停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这个平时闷不吭声的落榜生,居然敢还手?
“反了你了!”
王三捂着肚子狞笑,从地上抄起钢管就往林阳头上抡。
林阳下意识缩头,钢管擦着他的耳朵砸在身后的钢筋堆上,火星溅了他一脸。
就在这时,仓库门口的灯泡突然亮了。
赵虎光着膀子站在门口,大金链子在油腻的皮肤下晃悠,手里把玩着一串钥匙:“吵什么?
不想干了滚蛋!”
王三立刻换上谄媚的笑:“虎哥,这小子藏东西,我怀疑他偷咱们东西!”
赵虎的三角眼扫过林阳怀里的工具箱,突然嗤笑一声:“就他?
一个考三百分的废物,能偷什么?
给他个胆子也不敢动老子的东西。”
他吐了口唾沫,“赶紧把废料装完,天亮前运不走扣你们全月工资!”
林阳攥着工具箱的手指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木板里。
他看着赵虎转身时露出的后腰——那里别着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屏幕上还闪着和开发商秘书的聊天记录,正是昨晚他偷听到的“虚报三十万土方量”的证据。
等到仓库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林阳悄悄把工具箱塞进废料堆深处,用几块锈钢板盖住。
老陈凑过来,这位头发花白的农民工压低声音:“阳子,别惹事,赵虎跟开发商穿一条裤子,咱们斗不过的。”
林阳摇摇头,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里面是他连夜根据《工程预算速成手册》算出的数据。
烟盒背面,他用炭笔写着一行字:C30混凝土被换成C20,每立方差价78元;Φ12钢筋实际用量比图纸少23%……这些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陈叔,”林阳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我爸当年就是因为工地偷工减料被压死的,我不能看着他再来害人。”
老陈嘴唇哆嗦了一下,别过脸去抹眼泪。
三年前林阳父亲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时,他就在旁边。
那天的钢筋扣件突然断裂,就像被人动过手脚。
天蒙蒙亮时,林阳骑着吱呀作响的二手自行车冲出工地。
车筐里装着他唯一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是用攒了三个月的工资买的。
他要去见那个只在工地宣传栏上见过的名字——开发商张启明。
张氏集团总部大厦的旋转门像一张吞噬人的巨口。
林阳攥着衣角站在门廊下,保安投来的眼神像扫描仪,把他浑身上下的廉价感照得无所遁形。
大厅里的香氛味让他想起医院的消毒水,胃里一阵翻涌。
“站住!
干什么的?”
保安拦住他。
“我找张总,张启明。”
林阳的声音有些发紧。
保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张总也是你能见的?
赶紧滚,不然叫警察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职业套装的女人走过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有力:“怎么回事?”
“李秘书,这小子闹事,说要见张总。”
保安立刻换上恭敬的语气。
李秘书打量着林阳,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袖口和磨破的鞋跟上停留了两秒:“你有预约吗?”
林阳摇摇头,从怀里掏出烟盒:“我没有预约,但我有很重要的事,关于启明工地的质量问题。”
李秘书的眉头皱了起来。
最近总有人匿名举报工地偷工减料,张总为此发了好几次火。
她犹豫了一下:“张总正在开董事会,你先在会客室等。”
会议室的红木长桌旁,烟雾缭绕。
张启明把玩着钢笔,听着赵虎的表哥——项目经理赵强汇报工作。
当听到“主体结构验收合格”时,他突然笑了:“赵强,你跟你弟弟赵虎一个德性,以为我真老糊涂了?”
赵强脸色一变:“张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张启明把一份文件扔在桌上,“昨天第三方检测报告出来了,你们用的钢筋屈服强度差了15%。
我要是没猜错,这批货是你那个宝贝弟弟从废品站拉来的吧?”
赵强额头冒汗,刚想辩解,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李秘书领着林阳走进来,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穿着廉价衬衫的少年身上。
“张总,这是……”赵强的声音带着敌意。
林阳没理会他,径首走到张启明面前,把烟盒里的纸条倒在桌上:“张总,这是我算的启明工地偷工减料清单。
C30混凝土换成C20,每平米省120块,整栋楼下来就是38万;钢筋用量虚报20%,***52万;还有防水涂层厚度不够,用的是过期材料……”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
赵强的脸由红转白,指着林阳骂道:“***胡说八道!
保安,把这个疯子赶出去!”
“等一下。”
张启明抬手制止了保安,他拿起林阳写的纸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些数据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比公司预算部算得还细。
他抬头看向林阳:“这些都是你算的?”
林阳点点头:“我晚上在工地看了《工程预算速成手册》,对照图纸和实际用料算的。”
“你是谁?”
张启明的语气缓和了些。
“我叫林阳,我父亲是林建国,以前也是您工地上的工人。”
“林建国?”
张启明愣住了,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
十年前那个总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年轻人,总是背着一个旧扳手,说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后来听说在工地上出了意外,没想到是他的儿子。
赵强见势不妙,冲上来想抢纸条:“这小子是造谣!
张总,您别信他的!”
林阳侧身躲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那是他用半个月工资买的二手机,昨晚偷偷录下了赵虎和赵强分赃的对话。
当“哥,这五十万你拿三成”的声音响起时,赵强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张启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的人,更何况这还关系到几百户业主的生命安全。
他拿起内线电话:“通知财务部,立刻冻结赵强和赵虎在公司的所有账户。
另外,报警。”
赵强瘫坐在椅子上,嘴里不停念叨着“完了”。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噤若寒蝉,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少年,竟然能一举掀翻两个工地头目。
警察来带走赵强的时候,林阳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
张启明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热茶:“你父亲是个好人,当年他也发现过工地的问题,可惜……”林阳握着滚烫的杯子,指尖微微颤抖:“我知道,所以我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张启明叹了口气:“那些农民工的工资,我会让财务今天就补发。
总共欠了多少?”
“加上加班费和赔偿金,一共是九十八万七。”
林阳报出精确的数字。
“凑个整,一百万。”
张启明拿起笔,在便签上写下欠条,“这是我个人垫付的,以后从赵虎他们的赃款里扣。”
他顿了顿,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这卡里有五万,算是我给你母亲治病的。
明天来公司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林阳接过银行卡,卡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脏。
他看着张启明,这个传说中冷酷无情的开发商,此刻眼里竟有一丝暖意。
走出张氏集团大厦时,阳光正好。
林阳抬头看着这座城市的高楼大厦,突然觉得它们不再那么冰冷。
他掏出手机给医院打电话,护士说母亲的病情稳定了些,医药费也有人垫付了。
“是一个姓张的先生。”
护士说。
挂了电话,林阳握紧那张一百万的欠条,像是握住了整个世界。
他不知道张启明明天要跟他说什么,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再也不会是一片黑暗。
街角的公用电话响了,林阳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赵虎嘶哑的声音,像毒蛇吐信:“林阳,你给我等着,我就算是从看守所爬出来,也要扒了你的皮!”
林阳挂了电话,没有丝毫恐惧。
他走到路边的废品站,买了一把最便宜的水果刀,藏在裤兜里。
然后骑上那辆二手自行车,朝着医院的方向蹬去。
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
林阳的嘴角扬起一抹从未有过的弧度,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着他,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少年。
他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抬头看看他。
他要让这座城市,记住林阳这个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