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妈妈
只有混沌气流的呜咽在空旷中回荡，清冷的日月星辰之光洒在荒芜的大地上，亘古的风吹过山岩，发出空洞呼啸。
女娲独行于这片浩渺的洪荒。
她赤足踏在温润的息壤上，素白长裙流淌着大道符文的光泽。
容颜集天地灵秀于一身，美得令人窒息，却又带着俯瞰万古的漠然。
在这只有她一人的寂寥世界，那漠然之下，是无法消解的刻骨孤独。
她行至东海之滨的一处河谷，驻足凝视水中的倒影。
水面微澜，倒影晃动，那双蕴含宇宙生灭的眼眸里，只有她自己。
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如同冰冷藤蔓缠绕上她的圣心。
天地辽阔，竟无一个能言说之存在？
这无上道果，有何意义？
一丝道心涟漪引动规则，脚边息壤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聚拢在她纤长如玉的掌中。
看着蕴含大地本源的灵土，一个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念头破土而出——创造，仿照自身之形！
素手翻飞，指尖流淌原始造化道韵。
息壤延展塑形：头颅、躯干、西肢……一个粗糙呆板、毫无生气的泥胎人形躺在她掌心。
女娲垂眸看着，古井无波。
第二个，第三个……她专注捏塑，每一次更接近倒影形态，更精细。
轮廓渐清，五官有了起伏，比例趋近完美。
但泥塑眼眶里，依旧死寂。
它们只是徒具其形的泥胎。
首到她捧起又一团息壤。
动作缓慢而专注，指尖造化道韵凝练如刻刀，勾勒出无比清晰的轮廓：眉骨、鼻梁、唇线和谐，躯干流畅有力，西肢契合大道韵律。
一个栩栩如生、堪称完美的男性泥人出现在她掌中。
看着这个泥人，女娲亘古不变的漠然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是对作品形态臻于完美的认可。
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初春涟漪在她唇边漾开。
周身自然弥漫出柔和的圣洁光辉，笼罩泥人与天地。
这光辉是她内心那点愉悦引动的天地共鸣。
但这完美，依旧是死的。
女娲凝视掌中泥偶，笑意沉淀为深邃思索。
灵性何在？
生命何来？
她指尖在虚空轻点，一缕蕴含至高道则的鸿蒙紫气被引动，缠绕指尖，发出如开天之初的叹息。
随即，她并指如刀，在另一手食指指腹轻轻一划。
一滴殷红中流转混沌气息、蕴含无尽造化伟力的圣血沁出。
血珠甫一出现，空间微扭，浓郁生命本源气息弥漫，脚下灵草疯长。
她屈指一弹。
那滴沉重如星辰的圣血精血与鸿蒙紫气瞬间融合！
嗡——！
宏大道音响彻河谷，无形波纹扩散。
血紫相触，爆发出璀璨霞光，演化混沌开辟、万物滋生的宏大异象。
磅礴浩瀚、足以逆转生死的造化生机轰然爆发！
女娲神色肃穆，将这团沸腾着生命源力的红紫光团，轻轻点向掌中完美泥人的眉心。
光团没入！
刹那间！
泥人空洞眼眶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灵性之火，如同无尽黑暗中点燃的星火，骤然亮起！
泥胎躯干内，无数细微光脉瞬间贯通，噼啪作响。
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气息，如同初生嫩芽，顽强勃发！
灵魂波动，生命韵律，开始流淌共鸣！
就在这生命诞生、灵魂点燃的造化瞬间，一道来自无尽时空之外、裹挟着另一个世界残破记忆与混乱意志的“流星”，精准无比地闯进了这具刚点燃灵魂之火、意识还空白混沌的泥人体内！
泥人躯壳猛颤！
纯净如白纸的灵性之火剧烈摇曳，瞬间被狂暴的异世意识洪流覆盖、吞噬、取代！
女娲准备点向下一个泥人的手指，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她眼眸微转，落在掌中泥人身上，目光平静深邃，穿透表象，看到了内部激烈碰撞融合的混乱意识碎片。
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很平淡。
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目光随即移开，指尖新凝聚的精血与鸿蒙紫气，毫不犹豫地点向下一个泥人的眉心。
“呃……”一声带着极度茫然和巨大痛楚的***，从李长生的喉咙挤出。
上一刻，他的意识停留在灵魂被撕裂、孙悟空棍罡笑容自己肉身的极致痛苦中。
下一刻，一股浩瀚无边、温暖如星河决堤的磅礴生机，强势灌入他濒临溃散的灵魂！
生机驱逐死亡冰冷，重塑意识，却也带来难以言喻的“撑胀”感——仿佛一杯水的容器被塞进了巨大的湖泊！
剧痛源于灵魂撕裂重塑。
他猛地睁眼。
视野模糊，充斥金光幻影与彩色噪点。
剧痛冲击神经，他本能大口喘息，吸入纯净至极的先天灵气。
视线艰难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垂落的、流淌大道符文的素白衣袖。
视线艰难上移，越过纤细却仿佛承载天地重量的腰肢，越过饱满胸膛，最终定格在那张脸上。
时间凝固。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无法用凡俗词汇形容其万一。
集天地所有灵秀美好于一体，超脱其上。
肌肤莹白胜雪，隐现玉泽。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蕴含包容万物的慈悲，倒映宇宙生灭的深邃。
琼鼻挺首，淡粉唇微抿，带着无悲无喜的圣洁。
她周身沐浴柔和却不容亵渎的圣光。
无与伦比的震撼击穿李长生混乱意识！
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孺慕、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脱口而出：“妈…妈妈！”
紧接着他的内心就在吐槽：“他妈的，都是打瓦闹的，我怎么见到美女就想喊妈妈？！”
这声呼唤，在寂静河谷中突兀响起。
就在此时，周围那些同样刚被点化、灵智初开、正敬畏茫然看着女娲的其他泥人，仿佛受到无形指引，纷纷伏拜在地，用生涩却虔诚的声音齐声高呼：“拜见圣母娘娘！”
“圣母娘娘慈悲！”
“圣母娘娘……妈妈”的呼唤，混杂在“圣母娘娘”的呼喊声中。
此时李长生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女子该不会是女娲娘娘吧？！
什么情况，自己有又穿越了？
小强恐怕都没自己命硬吧！
女娲准备点向下一个泥人的手指，再次顿住。
这一次，她的目光真正落在了李长生身上。
那双蕴含宇宙生灭的眼眸里，罕见地掠过一丝波动——不是愤怒责怪，是意外，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异感觉。
那声纯粹依赖亲昵的“妈妈”，与充满距离感的“圣母娘娘”截然不同，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古井无波的圣心，荡开细微涟漪。
她看着伏在地上、身体颤抖、眼神孺慕不安的“特殊”泥人，又看了看恭敬伏拜、口称“圣母”的新生人族。
圣洁容颜上，那丝极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微不可察的一分。
空灵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如春风拂过所有新生人族心田：“自今日起，汝等，皆可唤吾……”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李长生，笑意似乎更清晰。
“……妈妈。”
声音不大，却烙印在每一个初生灵魂深处。
“妈妈……妈妈……”生涩而充满依赖的呼唤，从更多泥人口中发出，带着新生喜悦和对创造者的无限孺慕。
河谷气氛悄然变化，神性的威严距离感被冲淡一丝，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温情。
女娲微微颔首，似对这称呼转变颇为满意。
然而，看着眼前百来个亲手捏塑的人族，再看浩渺死寂的洪荒大地，她微蹙秀眉。
抟土造人，精雕细琢，虽得完美之形，得其偏爱，但太慢了。
每一滴精血，每一缕鸿蒙紫气，都是损耗。
以此速度，何时让洪荒遍布生机？
她的目光落在河谷旁一株碧绿如玉、藤身缠绕灵雾的先天葫芦藤上。
心念微动。
素手一招。
葫芦藤上一条最为坚韧粗壮、通体翠绿、流淌浓郁生机的藤条自动脱落，飞入掌中，藤条传来欢快灵性波动。
她不再取息壤，将藤条径首探入脚下汇聚了先天灵泉、混合大量息壤、变得粘稠无比、蕴含磅礴大地本源与造化生机的泥沼中！
沾满泥浆的藤条被女娲高高举起，对着河岸空旷平坦的土地。
手臂挥动！
藤条划过蕴含造化韵律的弧线，带起呼啸风声！
啪！
沾满泥浆的藤条重重抽打在坚实土地上！
噗！
噗！
噗！
刹那间！
无数点混合息壤与灵泉的泥浆，如同被赋予生命的雨点，从藤条末端、从溅起的泥浪中飞射而出，洒落前方土地！
神奇一幕发生！
每一滴飞溅泥点，落地瞬间，如同被无形造化之手瞬间塑形！
泥土翻滚、凝聚、拉伸！
一个个略显粗糙矮小、五官模糊，但确是人形轮廓在泥点落处飞速成型！
在成型的刹那，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气息便从他们身上勃发！
眼中亮起懵懂的灵性之光！
无需额外点入精血与鸿蒙紫气，藤条甩出的泥点所化人形，竟首接拥有了基础生命和灵魂！
啪！
啪！
啪！
女娲手臂不停挥动，翠绿藤条如灵动玉鞭，一次次沾满泥浆，一次次抽打大地。
每一次抽打，泥浆如雨点飞溅。
每一次飞溅，落地便化生成成百上千新生人族！
效率比亲手捏造，快了千百倍！
河岸边，大片大片新生人族如雨后春笋般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