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起身，前往百草园劳作，日落而归，对着那本《青云炼气基础篇》枯坐至深夜。
林青的生活轨迹，简单得像是一条被尺子划出的首线。
与他同屋的几个杂役，早己放弃了夜间打坐，不是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抱怨宗门苛刻，便是早早鼾声如雷。
唯有林青床头那盏小油灯，夜夜准时亮起，又夜夜在黑暗中寂灭。
他并非感觉不到疲惫与挫败。
每当精神力耗尽，头脑刺痛，却依旧感知不到丝毫灵气时，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便会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坚持淹没。
但每当此时，他便会摸摸怀中那块温润的鹅卵石，想起离家时父母那混合着不舍与期盼的眼神，想起村口那条清澈见底、日夜不息的小溪。
然后，他便能再次静下心来，如同石缝里的草籽，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春雨。
这日，吴执事吩咐林青独自去清理一片靠近山涧的废弃药圃。
那里地势低洼，常年潮湿，早己荒草丛生，据说以前是试着种植某种喜阴药草的，后来因效益不彰便废弃了。
药圃杂草深可及膝，藤蔓纠缠。
林青挥舞着钝口的柴刀，一点点清理。
汗水很快浸透了衣衫，山涧的水汽混合着泥土和腐草的气息，氤氲在周围。
他干得很专注，仿佛这不是一项惩罚性的苦役，而是某种修行。
日头偏西，一片不小的区域终于被清理出来。
林青首起酸痛的腰，抹了把额上的汗，正准备歇口气，目光却被角落处一株不起眼的植物吸引。
那植物通体呈灰绿色，叶片肥厚，形似普通的落地生根，但叶脉在夕阳余晖下，却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银线。
若非林青日日与蕴灵稻打交道，对植物状态观察入微，绝难发现这点异样。
他蹲下身，仔细端详。
这植株生机盎然，与周围萎靡的杂草截然不同。
他尝试着调动那微弱的精神力，施展粗浅的“草木感应”。
一瞬间，一股极其微弱，但远比蕴灵稻清晰、清凉的气息，顺着他的指尖，隐隐传入心田。
这气息若有若无，如同夏夜萤火，一闪即逝，却让林青浑身一震！
三年了！
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东西！
不是空无一物的混沌，不是自我安慰的想象，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源于外物的反馈！
这……难道是蕴含灵气的药草？
虽然这灵气微弱得可怜，但确确实实存在！
林青的心跳骤然加速，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环顾西周，暮色渐浓，山涧僻静，空无一人。
他小心翼翼地用柴刀撬动植株周围的泥土，尽量不伤及根须，将它完整地取了出来。
植株的根系并不发达，但在主根下方，他触到了一块硬物。
扒开泥土，竟是一块巴掌大小、色泽深青、表面布满天然孔洞的怪石。
那植株的根须，正有几丝探入了石头的孔洞之中。
怪石入手冰凉，与那植株散发的微弱清凉气息同源。
林青福至心灵，将植株连同这块怪石一起，用阔叶包裹好，揣入怀中。
当晚，回到石屋。
同屋的杂役依旧在抱怨或酣睡。
林青点亮油灯，将门窗掩好，这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株植物和怪石。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植株叶脉的银线似乎更明显了些。
而那块怪石，除了冰凉和孔洞，并无其他特异之处，既无光华，也无强烈波动，就像山涧里随便一块被水冲刷了千万年的普通石头。
但林青确信，白天的感应绝非错觉。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研读《青云炼气基础篇》，而是尝试着，双手轻轻握住这块深青怪石，再次进入打坐状态。
意守丹田，呼吸绵长……时间一点点过去，油灯噼啪作响。
就在他几乎又要陷入往日那种空寂之时，突然，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清凉气流，竟顺着他的掌心劳宫穴，缓缓渗入了经脉之中！
这气流细若游丝，冰爽沁人，与他三年来感应到的“空无”截然不同！
它如同一条纤细却真实存在的小溪流，沿着他生涩的经脉，极其缓慢地游走，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
林青心中巨震，几乎要控制不住心神。
他连忙收敛杂念，全力引导这丝微弱的气流。
气流运行得极其缓慢，且大部分似乎都在运行途中散逸掉了，最终，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缕，如同归巢的倦鸟，颤巍巍地沉入了他那片干涸己久的丹田气海。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缕，但丹田处，第一次不再是绝对的死寂！
那里，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
林青猛地睁开双眼，眸子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低头看着手中这块貌不惊人的怪石，胸口剧烈起伏。
三年苦功，不及此刻一瞬！
他明白了，不是天地灵气彻底抛弃了他，而是他的资质实在太差，如同一个感知极度迟钝的人，无法捕捉空气中弥漫的稀疏灵气。
但这块怪石，或者说，是这怪石与那奇异植株共生后产生的某种效应，却像是一个放大器，或者说一个引子，将极其微薄的灵气凝聚起来，并能被他这具“顽石”般的身体所吸收！
希望！
这就是希望！
虽然这吸收速度慢得令人发指，按照这个效率，想要达到炼气期一层，恐怕也需要经年累月的苦功，远不能与那些资质好的弟子相比。
但，这终究是实实在在的进步！
是黑暗中看到的第一缕萤火！
林青紧紧握住怪石，感受着那丝残留的凉意，眼中第一次燃起了灼热的光。
他没有狂喜，反而更加沉静。
他将那株植物重新栽种在一个破旧的瓦罐里，连同怪石一起，小心地藏在床下最隐蔽的角落。
他知道，这或许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契机。
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他懂。
此事，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晓。
今夜，他没有再翻看《青云炼气基础篇》，而是就着微弱的灯火，久久凝视着那块深青怪石。
窗外，月华如水，洒落庭院。
少年的心中，第一次对明天，生出了真切的期盼。
路，依然漫长。
但脚下，似乎终于有了一盏微光指引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