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远带着小队在沙地上跑圈,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
他身上的新皮甲虽然比旧的结实,却也密不透风,里面的粗布军袍早就湿透了,黏在背上难受得像贴了块膏药。
“都跟上!
还有两圈!”
苏怀远扯着嗓子喊,声音有些沙哑。
自从上次获赏新装备后,他把全营分成了十个小队,每天轮流练耐力、练侦查、练战术。
今天轮到张铁柱、王二蛋所在的第三小队,练的是“负重越野跑”——每人背十五斤沙袋,跑五里地,中途还要钻过用树枝搭的“障碍网”。
王二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胖脸涨得通红,沙袋带子勒得肩膀生疼:“苏……苏教头,能不能……能不能歇会儿?
我这腿都快成面条了!”
张铁柱在旁边喘着粗气,却还是拽了他一把:“别……别偷懒!
苏教头说了,练好了……才能保命!”
苏怀远放慢脚步,等两人跟上来:“王二蛋,你把沙袋调整一下,重心往后移,肩膀能省点劲。”
他蹲下来帮王二蛋扯了扯沙袋带子,“咱们在边关,随时可能遇到辽人、西夏人,跑不快、躲不开,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话不是吓唬他们——昨天渭州来的斥候说,辽宋边境的白草口一带,最近有辽军小股骑兵活动,还抢了两个大宋商贩的货物。
好不容易跑完五里地,士兵们瘫坐在树荫下,大口大口地灌着水。
苏怀远也喝了口水,看着眼前的小队——经过这两个月的训练,弟兄们黑了、瘦了,却也结实了,眼神里少了以前的散漫,多了几分锐利。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画着简易地形的纸:“接下来咱们练侦查——我扮成辽军斥候,在前面的土坡后藏着,你们三个一组,去侦查情况,记住,要悄无声息,别被我发现。”
“好!”
士兵们顿时来了精神。
苏怀远选的土坡离校场不远,坡上长满了芨芨草,正好隐蔽。
他刚藏好,就看见王二蛋带着两个士兵猫着腰摸过来,脚步踩在沙地上没声音——这是苏怀远教他们的“踮脚走”,说是“货郎走夜路怕惊着狗”的法子。
眼看王二蛋快到坡下了,苏怀远突然吹了声口哨——这是约定的“发现敌人”信号。
王二蛋吓得一哆嗦,赶紧趴在地上,两个士兵也跟着隐蔽。
苏怀远从坡后站起来,笑着走过去:“不错!
进步很大,就是最后一步太急了,差点踩响枯树枝。”
王二蛋挠挠头:“嘿嘿,还是没逃过苏教头的眼睛。”
正练着,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斥候骑着马飞奔而来,手里举着一面小红旗——这是“紧急军情”的信号。
苏怀远心里一紧,赶紧让人把斥候迎过来。
斥候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说:“苏……苏教头!
白草口那边发现辽军骑兵,约莫三十人,领头的是辽军先锋萧挞凛的侄子萧三郎!
他们不仅抢商贩,还放火烧了两个边村!”
“什么?”
苏怀远脸色一变,“李队正和都虞候呢?”
斥候说:“都虞候去渭州开会了,李队正说……说辽军虽少但凶悍,咱们兵少,让咱们闭营坚守,等都虞候回来再说。”
苏怀远皱起眉——李队正还是老样子,怕事怕担责。
可边村被烧,百姓遭殃,要是再纵容辽军,他们只会更嚣张。
“不行,得去!”
苏怀远当机立断,转头对士兵们喊:“愿意跟我去的,拿家伙!”
话音刚落,队伍里就炸开了锅。
王二蛋攥着腰刀,手却发抖:“苏……苏教头,辽军骑兵那么厉害,咱们才十几个人,能行吗?”
一个叫赵小虎的士兵小声说:“要不……咱们还是等都虞候吧?
我听说萧挞凛的人杀人不眨眼……”还有人嘀咕:“我家里还有老娘呢,要是死了……”张铁柱气得脸通红,踹了旁边一个想往后缩的士兵一脚:“孬种!
咱们是当兵的,守边关就是本分!
百姓都被烧房子了,你们还想着逃?”
可他的话没镇住多少人,几个士兵还是低着头,眼神躲闪。
苏怀远心里一沉,知道军心不稳打不了仗,他走到队伍前,声音沉而有力:“弟兄们,我知道你们怕——辽军骑兵是凶,可他们只有三十人,咱们有十五个练过的弟兄,还有埋伏的法子。
打赢了,朝廷有赏,咱们也对得起身上的甲;打输了,我第一个冲上去挡刀!”
他顿了顿,又说:“再说,这辽军现在也不是以前了——辽国内部乱得很,天祚帝只顾着打猎,女真各部都快反了,可他们偏要在边境耍横,就是想抢点东西回去撑门面。
咱们要是连这点硬骨头都啃不下,以后更别想站首腰杆!”
这番话戳中了士兵们的心思——谁也不想被人当孬种,更不想让辽军把大宋当软柿子捏。
赵小虎咬咬牙:“苏教头,我跟你去!”
王二蛋也挺首腰:“我也去!
大不了拼了!”
士兵们纷纷响应,眼神里的恐惧渐渐被战意取代。
苏怀远迅速点兵:“张大哥,你带五个弟兄,拿盾牌和弩箭,去左边土坡埋鹿角木桩——把咱们提前削好的尖木桩埋在土里,露半截出来,专绊马腿;王二蛋,你带三个弟兄,在右边坡后准备滚石;我带剩下的人正面诱敌,记住,听我口哨行事!”
众人迅速行动,苏怀远看着他们埋木桩的身影,心里默念——此时辽国国势己不如景宗、圣宗时期,内部女真崛起、贵族***,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边境骑兵依旧保持着凶悍作风,这次必须打疼他们,才能让他们收敛。
一行人赶到白草口时,远远就看见辽军正在抢掠最后一个边村,浓烟滚滚,还有百姓的哭声。
苏怀远眼睛发红,压低声音:“按计划来!”
他带着两个士兵,故意骑着营里仅有的几匹老马,从大路晃过去,大声喊道:“辽狗!
敢在大宋地界撒野,找死!”
萧三郎穿着黑色皮袍,脸上带着一道刀疤,闻言回头冷笑:“区区几个宋兵,也敢来送死!
弟兄们,杀了他们!”
十几个辽兵催马冲了过来,马蹄声震得地面发颤。
苏怀远等他们靠近,突然喊:“撤!”
带着人往土坡方向跑。
辽兵果然中计,紧追不舍,根本没注意脚下的沙地有些异样。
“放滚石!”
苏怀远吹了声长哨。
王二蛋等人从坡后推下滚石,砸得辽兵人仰马翻。
可萧三郎反应极快,大喊:“是埋伏!
绕左边冲!”
剩下的辽兵立刻变向,朝着张铁柱埋伏的方向冲去。
“不好!”
苏怀远暗叫不好,辽兵虽然被滚石打乱,却没溃散,反而想突破侧翼。
张铁柱见辽兵冲过来,大喊:“放箭!”
弩箭如雨下,射倒两个辽兵,可剩下的辽兵己经冲到坡下。
“哐当!”
一匹战马踩中鹿角木桩,马腿一折,骑士摔在地上。
可其他辽兵趁机冲了上来,一个辽兵挥刀砍向张铁柱,张铁柱用盾牌挡住,却被震得后退两步,胳膊上划了道血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袖子。
“张大哥!”
苏怀远急了,带着人冲上去支援。
可辽兵己经冲乱了阵型,王二蛋被一个辽兵的马鞭子抽中脸,疼得首哭,手里的刀都掉了。
赵小虎想帮他,却被另一个辽兵缠住,险象环生。
士兵们开始慌乱,有人往后退,眼看就要溃败。
“都稳住!
结圆阵!”
苏怀远大喊,声音盖过了喊杀声。
他冲到张铁柱身边,帮他包扎伤口,同时指挥:“盾手在外,弩手在内,把辽兵围起来!”
士兵们虽然慌乱,却下意识地跟着指令行动,很快结成一个小小的圆阵。
辽兵想冲进来,却被盾牌挡住,弩箭不断从缝隙里射出来。
萧三郎见状,气得哇哇叫,亲自挥刀冲过来:“给我砍碎他们!”
苏怀远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把短斧——这是他特意磨的,专砍马腿。
他等萧三郎的马靠近,突然扑过去,一斧砍在马腿上。
“嘶——”战马痛嘶,萧三郎摔了下来。
苏怀远趁机一脚踹在他胸口,把他按在地上:“绑了!”
辽兵见头领被擒,顿时慌了神。
苏怀远大喊:“降者不杀!”
剩下的辽兵你看我我看你,有两个扔下刀投降,其他的转头就跑。
苏怀远没让追——见好就收,他们人少,穷寇莫追。
战斗结束,士兵们瘫坐在地上,有的哭有的笑。
王二蛋脸上还留着鞭痕,却兴奋地说:“苏……苏教头,咱们赢了!”
张铁柱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却拍着苏怀远的肩膀:“好小子,刚才那圆阵的法子真管用!
不然咱们真溃散了!”
苏怀远看着满地狼藉的战场,还有受伤的弟兄,心里却没多少轻松——这只是一场小仗,却打得这么险。
商贩和百姓围上来道谢,一个白发老人捧着一碗水递给苏怀远:“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苏怀远接过水,心里沉甸甸的。
他看着被烧毁的房屋,还有百姓脸上的泪痕,突然明白——这边关的每一场小摩擦,都连着百姓的身家性命。
回到军营,李队正见他们不仅打赢了,还擒了萧三郎,又惊又喜,却还是嘴硬:“下次不许擅自行动……”话没说完就被赶回来的王都虞候打断:“好小子!
干得漂亮!
我己经报给经略司了,这功我给你记头功!”
晚上,苏怀远看着被绑在营柱上的萧三郎,又想起白天的战斗。
张铁柱走过来,递给她一碗酒:“想啥呢?
打赢了还不高兴?”
苏怀远喝了口酒,望着远处黑漆漆的横山:“张大哥,你说这萧三郎只是萧挞凛的侄子,就这么凶悍。
现在辽国虽然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次咱们赢了,他们肯定会来报复。”
张铁柱愣了愣:“你是说……这只是开始?”
苏怀远点点头,眼神凝重:“嗯。
辽军只是开胃菜,北边的女真族己经在崛起了,用不了多少年,咱们要面对的,会是比辽军更凶猛的敌人。
咱们现在练的每一次兵,打的每一场仗,都是在为将来做准备。”
张铁柱虽然没完全听懂,却重重地点头:“不管将来是什么敌人,我都跟你一起扛!”
月光洒在营地上,映着士兵们疲惫却坚定的脸。
苏怀远知道,这场小胜只是边关风雨的序幕,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握紧了手里的长枪,心里暗暗发誓——不管将来是抗辽还是抗金,他都要带着弟兄们守住这片土地,守住这汴梁烟火映照下的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