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绝对的黑暗,没有一丝光,没有方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沉重如铅的窒息感,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将意识死死按在粘稠的深渊里。
楚玉感觉自己像一颗沉入墨汁最深处的石子,连恐惧都变得麻木而遥远。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于这无边的黑暗与喧嚣之际——嗡…嗡…嗡…一种熟悉的、低沉的嗡鸣,如同黑暗中唯一恒定的心跳,穿透了混沌的感知壁垒,顽强地传递进来。
是狼牙!
那枚紧贴锁骨的琥珀狼牙!
它的嗡鸣不再是之前与桃树抽搐同步的急促节奏,而是变成了一种稳定、持续、如同古老钟摆般的低频震动。
每一次震动,都像投入粘稠黑暗中的一颗石子,在楚玉濒临溃散的意识深处荡开一圈微弱却清晰的涟漪。
这涟漪带着一种奇异的秩序感,仿佛在混乱的混沌中强行锚定的一个坐标。
紧接着,是比之前强烈千百倍的剧痛!
“啊——!”
无声的尖叫在意识深处炸开。
千万条冰冷、滑腻、带着浓重泥土腥气和腐烂根系气味的根须,如同嗅到血腥的活物,骤然加速!
它们刺破了她脚踝、手臂、腰腹的皮肤,无视了血肉的阻隔,精准而残忍地钻入奔流的血管之中!
它们在血液的河流里疯狂地游弋、扭动,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贪婪地汲取着血液中某种无形的能量。
每一寸血管都像是被粗糙的砂砾反复摩擦,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这种非人的痛苦中疯狂尖叫、燃烧!
嗡…嗡…嗡…狼牙的嗡鸣陡然增强!
频率依旧稳定,但每一次震动都变得更加有力,仿佛在对抗着那些在血管中肆虐的冰冷根须!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感,以狼牙为中心,顺着锁骨向全身蔓延!
这滚烫并非灼烧,更像是一种……缓解严寒的暖流,给意识构建一种对抗侵蚀的壁垒!
当那些在血管中肆虐、贪婪汲取能量的冰冷根须,终于顺着奔腾的血流,触及到后颈那块如同烙铁般灼烧的藤蔓胎记时——所有的根须,瞬间僵首!
如同遭遇了无形的、位阶更高的天敌!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顺着那些根须,清晰地传递到了楚玉混乱的意识里。
紧接着,僵首的根须开始了剧烈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一种远比之前更加古老、更加晦涩,仿佛来自地壳深处、岩石摩擦亿万年的低语,顺着那些刺入脊椎的根须,蛮横地、不容置疑地爬进了楚玉的大脑深处。
每一个音节都沉重得如同山峦移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颗粒感:检测到青穹序列……能量体适配……初级共生协议……启动……这冰冷的宣告,如同最终判决,彻底淹没了楚玉最后一丝挣扎的意识。
黑暗,如同最沉重的幕布,轰然落下,吞噬了一切。
只有那枚琥珀狼牙,在无边的死寂中,依旧持续地、顽强地发出它低沉的嗡鸣,如同黑暗汪洋中唯一的灯塔,指引着迷失的灵魂。
…怦怦……怦怦……一种规律得近乎诡异的心跳声,在绝对的死寂中突兀地响起。
它沉稳、有力,像一面巨大的鼓,在空旷而破败的房子里持续不断地擂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
这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如同无形的钩索,硬生生地将楚玉从混沌的深渊里拽了出来。
“呃……” 喉咙里溢出一声破碎的***,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干涸的沙哑。
刺眼的阳光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毫无遮拦地狠狠刺入她的瞳孔。
“嘶!”
楚玉猛地弹坐起来,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眼睛。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擂动,仿佛要挣脱肋骨的束缚,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茫然。
身下是客厅熟悉的米白色长绒地毯,触感依旧温热,只是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呛人的灰尘。
她放下手臂,瞳孔艰难地适应着光线,茫然地环顾西周,一片狼藉。
碎裂的花盆瓷片像锋利的牙齿散落一地,翻倒的木质茶几断了一条腿,书本、杂志、小摆件如同被飓风扫过,乱七八糟地铺满了整个地面。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大片大片刺眼的光斑,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翻滚的细小尘埃。
茶几上,那个莓莓最喜欢的、猫爪形状的电子闹钟,猩红的数字在灰尘下冷漠地跳动着:10:17。
10:17?
天门开启……那是……几点?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沸腾的开水在脑海中翻滚、碰撞。
夕阳熔金般的色彩,桃树疯狂抽搐的枝干,莓莓炸毛跃下的身影,后颈烙铁般的灼痛,还有那冰冷滑腻缠绕脚踝的触感……以及,最后时刻,胸前狼牙那焚尽一切的高温!
她昏迷了整整75个小时,现在己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三夜!
“幻觉……吧?”
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完全不像自己。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揉揉胀痛欲裂的太阳穴,动作却在半空僵住了。
视野艰难地聚焦,越过满地的狼藉,投向阳台的方向——那个本该是开阔视野、摆放着藤椅和绿植的地方。
被一颗巨大的、粉红色的东西,几乎占据了整个阳台空间!
它表皮光滑,流淌着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浓郁到令人眩晕的甜香汁液,在阳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如同彩虹般的光晕。
那形态,那流淌着荧光汁液的模样,像极了父母实验室培养皿里那些会发光的菌落,只是被放大了千万倍,带着一种原始而令人心悸的诱惑力!
是那颗桃树结出的巨桃!
它怎么会……在阳台上?!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楚玉想后退,想立刻远离这诡异得如同噩梦造物的东西。
然而,她的手腕却被什么东西轻轻牵扯了一下。
她猛地低头。
看到手一圈柔韧的、带着冰凉触感的绿色藤蔓,正安静地缠绕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藤蔓的颜色翠绿欲滴,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叶片小巧精致,脉络清晰。
顺着这根藤蔓向上看去——楚玉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就在她身侧的地板上,那盆曾经只肯吝啬地开几朵小米粒大小花朵的铃兰,此刻完全变了模样!
巨大的粉白色花朵己经收拢,像一盏巨大的、倒悬的宫灯,安静地垂着。
足有她脑袋那么大!
花瓣的边缘,不再是柔和的粉色,而是流淌着淡淡的、如同熔金般的奇异纹路!
更让她头皮炸开的是——“妈妈……”。
一声细若游丝的低语,如同最轻柔的叹息,混在穿堂而过的、带着焦糊味和桃子甜香的风里,清晰地飘进了她的耳朵!
楚玉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
她猛地扭头,死死盯住身边那朵巨大得不像话的铃兰花。
是……是它在说话?!
花瓣在微风中极其轻微地颤动着,那熔金般的纹路也随之明灭,仿佛在呼吸。
“是……是你在说话?”
楚玉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荒谬。
她死死盯着那巨大的花朵,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而出。
指尖,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近乎鬼使神差的冲动,颤抖着,缓缓伸向那冰凉的叶片。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翠绿叶片的刹那,咚……咚……咚……一种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类似心脏搏动的震动感,顺着指尖的皮肤,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沉稳,坚定,带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不是幻觉!
这奇异的、如同心跳般的震动,似乎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奇异地压下了楚玉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冰凉叶片的瞬间——嗡!
那些原本安静低垂的巨大粉白花瓣,骤然向内急速收拢!
整个巨大的花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变形!
缠绕在她手腕上的藤蔓也如同活物般游动、回旋,紧紧缠绕着她的手腕,最终化作一只温润如玉、造型精巧的铃兰手镯!
缩成手镯大小的铃兰,用两片柔嫩的叶片,如同婴儿的小手,轻轻摩挲着楚玉手腕内侧跳动的脉搏。
花瓣上那些流淌的熔金色脉络,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瞬间点亮,明灭闪烁了三次,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随后,光芒迅速内敛,最终归于沉寂,只留下温润如玉的质感和皮肤相贴,带着一种奇异的、血脉相连的暖意。
“天呀……” 楚玉张着嘴,脑子里像是被塞满了滚烫的浆糊,嗡嗡作响,完全无法消化这短短几十秒内发生的一切。
世界崩塌了,植物说话了,还……还变成了手镯?
叫她妈妈?
“无痛当妈了?”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潮水般冲淡了恐惧,她甚至想扯出一个苦笑,但嘴角的肌肉僵硬得如同石膏。
“咕噜噜!”
一阵剧烈到无法忽视的抽搐,猛地从胃部深处传来,发出雷鸣般的轰鸣,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饿。
深入骨髓、烧灼灵魂的饿感,如同苏醒的猛兽,瞬间撕裂了所有的震惊和茫然。
楚玉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客厅角落那个金属置物架——那是她堆放零食的地方。
架子在她无意识的抓握中己经扭曲变形,像被巨力揉捏过的废铁。
架子旁的地上,散落着无数被撕扯开的、空空如也的包装袋:薯片、压缩饼干、巧克力……那是她昏迷前囤积的、足够吃一周的口粮!
而现在,全空了!
连一点碎屑都没剩下!
胃就像一个无底洞,刚刚那点荒谬感带来的短暂麻痹瞬间被更凶猛、更原始的饥饿感取代。
烧灼感在血管里尖啸,吞噬着她的理智。
好饿!
还是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