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被面包噎死了。我跑去告诉正在纳鞋的奶奶。奶一鞋底乎我后脑勺上:“呸!
放你娘的狗屁!你弟机灵着呢,能被面包噎着?就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
眼皮子浅的东西!”我又跑去告诉正在喂鸡的娘。
她抄起搅鸡食的棍子满院追着我打:“死丫头!上回偷你弟糖吃还没教训够你,
这回竟编瞎话咒他!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我喘着粗气,最后跑向院角劈柴的爹。
他瞪我一眼,极不耐烦地踢过一捆柴火:“赶紧滚去生火,少在这添晦气!
”他们都以为弟弟只是睡着了。午夜时分,万籁俱寂。
弟弟突然从床上直挺挺地坐起来——双目圆瞪,眼白外翻,
喉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我知道,这是尸立,若不及时镇住,是要害死人的。
我赶紧冲到院子,拿雄黄酒混了艾草灰,用力泼向即将暴起的尸身。我救了全家。事后,
却被爹娘和奶奶绑在弟弟的棺木前。用棍子活活打死。他们说是我害死了弟弟,
黑心烂肺、罪该万死。上天眷顾,让我重生了。这一次我才不要去滥当好人。
你们一家子就等着好好享受和我那个尸身弟弟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吧!1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一股呛人的烟味钻进鼻腔。面前的灶坑里闪着几点将熄未熄的火星。帘子一掀,
爹抱着柴火进来,看我还愣着,照着***就猛踹一脚。“丧门星!愣着等雷劈呢?
火都要灭了!”我猝不及防,一头栽进坑里,额角磕在灶沿,疼得眼前发黑。他啐了一口,
把柴火扔到我脚边。“烧个火都指望不上,养你还不如养头猪!
”我看着那口咕嘟嘟冒着水泡的大黑锅,一个激灵——天娘的,我这是重生了吗?
后脚进屋的娘,看见我满脸灰的狼狈相,嘴角一撇。“干啥啥不行,整天在家里吃白食!
瞅瞅你这死样子,将来倒贴都没人要!”她叉着腰,话头一转,嗓门立刻扬了上去,
语气里带着一股夸张的显摆。“哪像我玉宝儿!又乖又能干!见大人忙,自个儿在屋里玩,
一点不闹人!上午还帮我收拾鸡来着,小手一拧,鸡脖子‘咔吧’就断,利索得很!
比个大人都不差!”看我瞅她,狠狠剜我一眼,“看什么看?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我低下头,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算了。上一次,我就是听她这么说,才觉出不对劲。
那个平时闹得鸡飞狗跳的混世魔王,今天安静得过分。于是趁爹娘不注意,我偷偷溜去南屋,
想看看王玉宝到底在整什么猫腻。结果发现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目发紫,眼球外凸,
嘴巴张成一个惊恐的圆,半块没吃完的面包攥在手里,捏得变了形。我吓得要命。冲过去,
从后面死死抱住他,拼命按压他的肚子。我记得在学校,老师教过我们这种方法。
可是无论我多么努力都不管用。他的脑袋始终耷拉着,像只被掐断了脖子的鸡崽。
我慌忙跑出去,告诉爹娘和奶奶。却没一个人信我。他们笃定了是我在胡诌,打我,骂我,
拿我的话当放屁。想到这儿,我瞟了眼院子那头紧闭的房门。这会儿应该已经死了吧。
我拍拍头上的灰,把剩下的柴火一股脑扔进灶坑。炉子里瞬间“滋滋”冒起了火星。
2晚上吃饭的时候,奶奶把碗重重一磕,冲我嚷道。“死丫头片子,没眼力见的东西!
去叫你弟吃饭!”我慢吞吞应了一声,犹豫着要不要去。一只鞋底子带着风声飞过来,
直直砸在我后脑勺上。“磨蹭你娘个腿!要是饿着我宝贝孙子了,看我不一鞋底子拍死你!
”我一个踉跄,后脑壳生疼,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搓搓冻得通红的手,轻轻推开门。
一股暖呼呼,带着面包香的空气扑面而来。果然比我住的那间屋子暖和多了。
这间本来是爹娘住的屋子,只因王玉宝嫌爹的呼噜声和娘的磨牙声太大,吵得他睡不着。
天天半夜拿脚丫子猛踹他俩,让他们滚出去睡。爹娘没办法,
只能乖乖搬到我和奶奶睡的小炕头上。王玉宝一个人,每天霸占着大地盘,得意洋洋。
这会儿,他正躺在他的大床上,面朝里,一动不动。身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面包,
有些只咬了一口就扔在那儿。馋得我口水直流。这些可都是我连碰都不配碰的“专供品”。
我呆立了半晌,想起上一次看到他时面目肿胀狰狞的样子。突然有些害怕。
“叫个人比请祖宗还费劲!你弟要是不想动,你就帮他把鞋穿上,把袄披上,赶紧的,
一会饭凉了,真是个废物!”院子里,娘尖锐的叫声刺进我的耳朵。我深吸一口气,
颤抖着伸出手,慢慢扳过王玉宝肥胖的身子。他的脸……竟然很平静,就像是睡着了。
难怪上一世娘来叫时,根本没察觉到异常。我推了推他的胳膊——绵软且毫无生气。
未吃完的半个面包从他指尖滑落。我下意识接住。不对劲。很不对劲。老太奶说过,
人死会硬。这都好几个时辰了,他怎么还是软的?我心里发毛,
强作镇定地把他的身子摆回原样。刚走出门,奶奶一眼就盯上了我手里的面包。
她一把夺过去,劈头就骂。“小贱蹄子!我说磨蹭啥呢,原来是在偷吃你弟的面包!
看我不剁了你的手!”娘的巴掌紧跟着扇过来,“眼皮子浅的东西!干点活就偷奸耍滑!
你弟呢?”“睡着了。”我头不抬地躲开。心里堵得慌。王玉宝都八岁了,
穿衣吃饭却像个祖宗一样要人伺候。仗着爹娘和奶奶的宠爱,一天指使我像孙子似的。
不过现在好了。以后再也不用我伺候了。想到这,我开心地拿起碗筷。
桌子上的鸡汤正冒着香气。我使劲吸了吸鼻子。娘立刻就把整个盆揽过去,
像防贼一样瞪着我,“看什么看,这都是我玉宝的。”奶奶觉得有点可惜,
“咋今个就炖了呢?没几天就过年了,统共就这么几只鸡……”娘给鸡汤盖上盖子,
“咱玉宝一年到头就这点心愿,今天他生日,当娘的总不能让我大儿失望吧!”奶奶点点头,
“也是,过年做也是给大孙儿吃,都一样。只要我宝贝孙子高兴,咋地都行。”生日?
我撇撇嘴。以后就是忌日了。爹咂摸着嘴,一脸馋相,“知道你今天炖鸡汤,
特地去老王家要了点酒,结果没我的份!”娘嘻嘻笑着把桌子上唯一一盘菜推到爹手边,
“这是专门给你炒的。”说完,她去厨房拿了瓶辣椒酱回来,
给奶奶和自己碗里各挖了一大勺。我看着空荡荡的桌面,默默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
3晚上,我趁爹娘都睡着了,偷偷溜出来,躲到南屋的窗根底下。屋子里,奶奶睡得正熟,
她蜷缩在床沿边上,生怕一个不小心挤到她的宝贝孙子。临睡前,她说今个王玉宝睡得早,
怕他万一半夜醒了害怕,非要去陪他。别看这小霸王不让别人跟他抢一张床,却又离不得人。
每晚都得有人哄睡,清晨一喊就得来人伺候穿衣。活脱脱一个祖宗。我默默算着时辰,
关注着屋里的动静。果然午夜时分的时候。已经死了的王玉宝动了。我透过窗缝看去,
浑身的血凉了半截。只见他的尸身缓缓立起——双目圆睁,眼白外翻,黑瞳挤成窄窄一条。
脑袋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歪着,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墙壁。半晌后。
它的脖颈开始以一种极不自然的、一顿一顿的姿势转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突然,
那双空洞的死鱼眼,精准地锁定了身旁熟睡的奶奶。喉咙里滚出 “嗬嗬” 的声响,
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气管里。它慢慢地,笨拙地朝奶奶爬去。我后背的寒毛瞬间炸起!
“唔——”感觉到身上有东西在动,奶奶无意识地哼了一声,翻身想继续睡。下一秒,
她身上的棉被被一股蛮力猛地掀飞!冷风灌入,奶奶惊醒,睁眼就对上一张扭曲青白的脸。
黑暗中她倒抽一口冷气,待看清是孙子,惊惧瞬间化为惯性的溺爱和浓浓的困倦。打着哈欠,
她含糊地拍着那冰冷的后背,“大宝啊……吓奶奶一跳……乖,别闹了,
快睡……”可王玉宝好像听不见一样。它在她身边焦躁地摸索,把枕头、被子全都掀到地上。
奶奶的耐心终于耗尽了,带着睡意恼火道:“小祖宗!你到底要找什么!”王玉宝僵住了。
它歪着硕大的脑袋,直勾勾地看向床脚——那里有个被踩扁的面包包装袋。
它伸出青紫色的手指,喉咙里的“嗬嗬”声变得急促而兴奋。奶奶恍然大悟,强撑着坐起来,
“哎呦,原来是饿了!大宝等着,奶奶这儿有!”她忙不迭地从床头摸出藏好的面包,
一股脑塞到王玉宝怀里。“吃吧吃吧,乖,吃完赶紧睡……”她重新躺下。
但很快又被一阵诡异的、黏腻的声音吵醒。她看了眼孙子——只见王玉宝正拿起一块面包。
它张大嘴巴!不是去吃!而是将整块面包硬生生往喉咙里塞!手指像捣杵一样,
机械地、固执地往深处捅着,直到那面包完全消失在漆黑的喉咙口。奶奶终于发现不对了,
睡意全无,“宝……宝啊?你咋不嚼呢?”它当然不嚼。因为它早就不是人了。
奶奶心底猛地一颤,连滚带爬地跌下炕,哆嗦着拉亮了电灯!昏黄的灯光下,
她看清了一切——孙子扭曲怪异的脸,毫无生气的眼白,
以及嘴角残留的、混合着面包屑的诡异黏液。“啊——!!!”奶奶惨叫一声,
猛地向后踉跄,跌坐在地上,心脏一阵绞痛——她的老毛病犯了!她捂着胸口,
挣扎着向床头爬去,那里有她的救命药。一只冰冷的手却先她一步,抓住了那个小药瓶。
它歪着头,茫然地“看”了看药瓶。然后熟练地,像塞面包一样,将它塞进嘴里。
连瓶带药捅了下去!奶奶惊悚地看着这一幕。突然心脏一阵抽痛,眼球猛地向上一翻,
整个人直挺挺向后栽去。一声闷响。后脑勺重重磕在坚硬的桌角上。她抽搐了两下,
便再也不动了。一缕暗红的血液,缓缓从她花白的发间渗出,洇湿了地面。我害怕地捂住嘴。
手却不小心碰到了玻璃,发出“咚”的一声轻响。那颗耷耸着的头颅瞬间看向窗户。
见了血的它,似乎得到了某种生机。不但面容恢复了些许“人样”,连动作都机敏了许多。
我不敢再动。闭上眼睛缩在墙角,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我咬着牙,一点点挪回窗边,
颤抖着睁开眼——一张硕大的脸紧紧贴在面前的玻璃上!黑色的眼珠正疯狂乱转。
在看到我的一瞬——骤然定格!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我吓得魂飞魄散。
连滚带爬跑到放雄黄酒的地方,撒一些到衣角上,又胡乱抓起一捧艾草灰涂到身上。
之后躲进柴房,一声都不敢再出。4雄黄酒有毒,但是也驱邪。这是太奶给我讲的。
老太奶是个干巴瘦、腿脚不利索,但是很有见识的老太太。以前她和我们住在一起。
白天爹娘和奶奶去地里干活,她就留在家里洗衣、做饭,照顾刚出生没多久的我。
我能听懂话了,她就整天给我讲一些她知道的民间故事和志怪论谈。娘说她一天神神叨叨的,
骂她是“老不死的迷信婆”,爹和奶也嫌她碍眼。后来她年纪大了,走不动了。
爹就在村边给她找了间没人要的破屋子,不让她再回这个家。他们从不去看她,也不让我去。
可我会偷着去,帮她收拾屋子、打水、添柴火。她总是摸着我的头,浑浊的眼睛看向远方,
却什么也不说。我觉得她很可怜。有用的时候为儿孙所用,没用的时候就被无情的抛弃。
我也曾试着跟爹娘说,想把老太奶接回来。得到的却是一顿“吃里扒外”的毒打。上一世,
我就是用她教的法子,在王玉宝诈尸时用雄黄酒混艾草泼过去。镇住了那东西!可结果呢?
他们认为是我害死了弟弟。把我绑在棺木前,骂我黑心烂肺,是天生恶种,
早知道一生下来就该扔进粪坑里淹死。他们生生敲碎我的膝盖骨,
让我永远跪在弟弟脚下忏悔。最后,我被活活打死。全身骨头没有一块完好。
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娘生爹养的。王玉宝是宝,我就是连草都不如的粪土?
王玉宝生日前,许了三个心愿。他想吃白花花的面包,最好一口气吃到撑。爹就去集市,
用本就拮据的生活费给他买了一兜子面包。他说要把鸡棚里的鸡全吃了,整日围着娘撒娇,
说自己馋得不行。娘就把过年要炖的鸡提前杀了给他解馋。而我呢?
我甚至不配拥有一个生日。心愿……对了,老太奶说过,尸立发生,是人生前有未了的心愿,
心愿了,魂魄才会散。可王玉宝的心愿不就是吃面包吗?他明明已经都吃完了,
为什么还在动?为什么更凶了?!柴房外死寂无声。这种寂静却比任何声音都可怕。
我蜷缩在冰冷的柴堆里,不知不觉昏睡过去。5天蒙蒙亮时,我被娘的尖叫声惊醒。“他爹!
他爹!你快来啊!出事了!”娘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慌乱,带着哭腔。
紧接着是爹不耐烦的声音:“嚎什么嚎!大清早的……”他的抱怨声在进入屋子后戛然而止。
我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玉宝!我的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唬娘啊!
”娘的注意力从地上的死人转移到了床脚的“活人”身上,声音又变成了那种夸张的心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死丫头!丧门星!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滚出来!
”他们总是把所有罪责习惯性地扣在我头上。我深吸一口气,瑟缩着从柴房挪出来。
奶奶还是躺在昨天摔倒的地方。花白的头发被暗红色的血块黏在额角和桌腿旁。
我偷偷朝“王玉宝”看去。它瑟缩在床脚最阴暗的角落里,此刻正被娘紧紧搂住。
它的眼睛半阖着,目光呆滞无神,对外界的吵闹毫无反应,像极了被吓坏的孩子。
只有我知道,因为太阳要出来了。而尸体是最见不得光的。“我的乖宝啊!吓死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