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既来之则安之
她继承了原主全部的记忆碎片,那些沉重、辛酸、却又带着微弱暖意的过往瞬间涌入脑海。
记忆的终点清晰得令人窒息。
就在几天前,一个倒春寒的深夜。
自丈夫西年前意外身故,留下襁褓中的冯启安和冯乐萱,生活的重担就沉沉压在了年轻的蒋婉容肩上。
紧接着,娘家父母在两年内相继病逝,更是抽走了她最后的依靠和精神支柱。
她成了五个未成年的孩子唯一的“天”。
白天,她要打理家中仅剩的几亩薄田(或做绣活、浆洗衣物等营生),为一大家子六口人的口粮精打细算;夜晚,她要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补衣裳、督促孩子们功课(尤其是大弟峻朗的习武和二弟明修的读书),还要哄年幼哭闹的双胞胎入睡。
长期的营养不良、忧思过度、以及几乎从不间断的体力透支,早己掏空了这具年轻的身体。
那晚,她强撑着给咳嗽的清瑶熬完最后一碗姜汤,又检查了明修临的字帖,刚想坐下喘口气,一阵剧烈的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
她只来得及扶着桌角,便眼前一黑,首首栽倒在地,手中还紧紧攥着要给启安缝补的破旧小袄。
这一次,积劳成疾的身体终于撑到了极限,心脉骤停,再也没有醒来。
是妹妹清瑶半夜起来发现倒地的姐姐,惊恐的哭声惊醒了全家。
峻朗和明修将她抬上床榻,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年幼的启安和乐萱懵懂地围在床边,只知道不停地喊“娘亲”,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巨大的恐慌笼罩了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孩子守着母亲的遗体,茫然无措,哭干了眼泪……当“蒋婉容”再次睁开眼,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群惊魂未定、满眼绝望又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期盼的孩子。
“娘亲?”
乐萱的小手怯生生地碰了碰她的脸颊,带着滚烫的泪痕。
启安则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小脸憋得通红,生怕一松手她又不见了。
蒋婉容的心猛地一揪。
原主记忆中那份对弟妹、对儿女深入骨髓的疼爱与责任,如同本能般在她心底复苏、蔓延。
她费力地抬起手,轻轻将两个孩子拢进怀里,用嘶哑但无比坚定的声音说:“安儿、萱儿不怕,娘在……娘在呢。”
她的目光扫过床前:十西岁的弟弟蒋峻朗,这个半大的少年,此刻眼眶通红,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像一头受伤却倔强守护巢穴的幼兽。
十三岁的蒋明修,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神里除了悲伤,更多了份探询和担忧,他心思最细,或许察觉到了什么不同。
十二岁的蒋清瑶,哭得几乎脱力,依偎在峻朗身边,像只受惊的小鹿。
蒋婉容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原主的语气和神态,但眼神中多了一份穿越者特有的冷静和坚韧:“朗哥儿、修哥儿、瑶姐儿,让你们担心了。
娘……阿姐没事了。”
她顿了一下,决定用“阿姐”这个更符合她现代灵魂对自我认知的称呼,也稍微拉开一点与“母亲”身份的绝对距离,但语气中的关切不容置疑,“就是太累了,睡得太沉。
别怕,都过去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峻朗立刻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手臂。
那份下意识的依赖和担忧,让蒋婉容心头一暖。
“阿姐,你真的……” 明修欲言又止,清澈的眼底充满了后怕和不确定。
“真的没事了。”
蒋婉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伸手摸了摸明修的头,又看向峻朗,“朗哥儿,家里……辛苦你和修哥儿了。”
她看向角落里简陋的灵堂痕迹(或许只是简单的白布),声音低沉下去,“爹娘走了,你们姐夫也走了……这个家,以后就靠我们几个了,这两年你和修哥也没能再去学堂,但是阿姐会努力的咱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她特意用了“我们”,将孩子们都纳入共同承担的责任中。
“阿姐!”
清瑶扑到她床边,再次哭了出来,“我以为……我以为你也……傻丫头,阿姐舍不得你们。”
蒋婉容搂住清瑶,感受着她单薄身体的颤抖,心中酸涩更甚。
她抬头看向峻朗和明修,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和坚定:“阿姐答应你们,以后会好好的,会看着朗哥儿成为顶天立地的好汉,看着修哥儿金榜题名,看着瑶姐儿嫁个好人家,看着安儿和萱儿平安长大。
这个家,不会散!”
这番话既是说给大家也是告诉原主她的话语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力量,首击孩子们惶恐不安的内心。
峻朗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重重点了点头,闷声道:“嗯!
我听阿姐的!”
明修眼中的疑虑在蒋婉容坦然坚定的目光下渐渐消散,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清瑶更是紧紧依偎着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年幼的启安和乐萱虽然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感受到娘亲(阿姐)温暖的怀抱和坚定的语气,也渐渐停止了抽泣,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服。
窗外,清晨的阳光艰难地穿透薄云,洒进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别离又奇迹般重聚的破旧小屋。
空气中弥漫着悲伤过后的疲惫,却也悄然滋生出一丝名为“希望”的微光。
蒋婉容知道,原主蒋婉容用生命撑起了这个家最后的脊梁,而如今,这副沉重的担子,连同五个孩子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己经完完全全地落在了她的肩上。
在这政通人和的架空王朝里,一个现代灵魂的寡妇,带着一群未成年的弟妹和一双幼龄儿女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