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我敲下最后一行回车。按下了执行键。身后很静。白絮探过头来，

她的头发蹭着我的脖颈，痒痒的。呼吸是温热的，带着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好了吗？

”她问。我没说话，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屏幕。黑色的终端窗口里，

白色的字符像瀑布一样往下刷。那是我写的编译脚本，正在把上百万行的代码，

组合成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几秒钟后，屏幕的右侧，一个独立的渲染窗口弹了出来。一幅画，

就那么凭空出现了。不是一点点画出来的。是一瞬间，完整的，跳出来的。画面上，

是深蓝色的云海。云层厚得像棉花，又带着水汽的沉重感。一轮巨大的落日，

半个身子已经沉进了云里。太阳是燃烧的橘红色，光线穿不透厚实的云，

只能从云的缝隙里挤出来，在天上拉出一条条金色的光带。“我输入了四个字，

‘落日云海’。”我的嗓子有点干。这间出租屋太小了。电脑主机的风扇呼呼地吹，

吹出来的都是热风。夏天快到了，屋里闷得像个蒸笼。白絮伸出手，指尖很凉，

轻轻碰了一下屏幕。她碰的，是那轮由0和1构成的落日。她的眼睛里，

映着代码反射出来的光。“真美。”她说。顿了顿，她又问：“如果，

能让它画出不存在的东西呢？”我扭过头，看着她。灯光下，她的脸很白，眼睛很亮。

我们在一起三年了，我还是会看她看得出神。“比如，”白絮笑了，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画一个，永远不会背叛的恋人。”我的心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漏了一拍。

随即我也笑了。我伸手，揽住她的腰。她很瘦，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能摸到骨头。

“这个指令太复杂了，”我说，“‘混沌’模型还理解不了。”“混沌？

”“我给这个AI基础模型起的名字。”我移动鼠标，把这幅名为“落日云海”的图片，

存进了一个新建的文件夹里。我把那个文件夹命名为“幻蝶”。这是我基于“混沌”模型，

开发的第一个应用层程序。一个AI绘画工具。“等‘幻蝶’发布，”我看着她的眼睛，

很认真地说，“我们就换个大房子。我给你买最贵的画板，我们把家里的一面墙，

都挂满你的画。”白絮是学美术的。她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个自己的画室。

她没说话，只是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了我们身前的一小块地方。

在那光亮之外，是出租屋里昏暗的、拥挤的陈设。我当时想，很快，一切都会变好的。

等这个项目发布，我就可以向她求婚了。2 第 2 章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渴醒的。

昨晚太兴奋，和白絮聊到半夜。我们聊“幻蝶”的未来，聊我们自己的未来。

好像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触手可及。我翻了个身，床的另一边是空的，已经凉了。

白絮总是起得很早。我光着脚下床，想去厨房倒杯水。路过书桌的时候，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我的电脑。电脑开着，屏幕上还是昨晚的界面。

那幅“落日云海”静静地待在屏幕中央。我的目光，落在了主机侧面的USB接口上。空的。

我的那个加密移动硬盘不见了。那是一个银色的，火柴盒大小的固态硬盘。速度很快，

也很贵。为了数据安全，我还给它加了三重硬件加密。“幻蝶”项目的所有核心代码，

为了物理隔离，我只存在那个硬盘里。我的心，咯噔一下。脑子里嗡的一声。

昨晚喝的那点啤酒，瞬间就醒了。我立刻蹲下身，开始在桌子底下找。没有。

电脑桌周围的地上，没有。书架的缝里，没有。床底下，也没有。我把整个房间，

所有可能掉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流下来。不可能丢。

我从来没有把它带出过这个房间。昨晚演示完，我明明记得就插在主机上。

难道是白絮……她早上起来收拾东西，不小心碰掉了？我站起来，准备去客厅问问她。

就在我直起身子，视线扫过床底最深处那个角落的时候，我停住了。那里，

床脚和墙壁的夹角里，有一个小小的，反光的东西。我趴下来，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了地上，

才伸手把它够了出来。是一个领带夹。很精致的款式，铂金的，上面镶着一小颗蓝色的碎钻。

在昏暗的床底，幽幽地闪着光。这个领带夹，我不认识。我从来***正装，

更不会用这种东西。我把它捏在手心，金属的边缘有点硌手。一股寒意，从我的掌心，

顺着胳at***n，一直蔓延到我的后脑勺。白絮有位“哥哥”。她这么介绍的。叫陆明宇。

是她父亲朋友的儿子，从小一起长大，对她很好。

陆明宇是一家叫“星辰跃动”的科技公司的CEO。一家明星创业公司，正准备IPO。

我见过他一次。在一场饭局上。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戴着昂贵的手表，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没有贴价签的商品。他用的，

就是这种款式的领带夹。我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不可能。我对自己说。

白絮不会这么做。她爱我，我也爱她。我们一起规划过未来。

她知道“幻蝶”对我意味着什么。那是我的全部心血。也许，只是陆明宇来过？

他送白絮回家，进来坐了坐，不小心掉的？我努力地，想为这件事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个能让我自己信服的解释。我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到电脑前。我没有去找白絮。

我打开了浏览器，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我输入了一串IP地址。

那是我自己搭在云端的私人服务器的后台管理地址。输入用户名，密码。登陆。

后台界面很简洁。我点开了“安全日志”选项。

日志记录了每一次对服务器的访问、登陆和数据传输。时间，IP地址，操作内容，

清清楚楚。我把时间范围，拉到了昨天晚上。一条新的日志，出现在列表的最下方。

时间：今天，凌晨03:14:27。IP地址：218.75.XX.XX。

ly/目标设备：终端设备-B.X.Phone数据量：4.28 GB状态：传输完成。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IP地址。那个IP地址对应的物理位置，是云海市滨江区。

我们这间出租屋所在的区域。而那个目标设备名“B.X.Phone”，

是我给白絮的手机设置的备注名。B.X.，白絮。3 第 3 章我的世界，在那一瞬间，

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显示器上冰冷的数据。IP地址，时间戳，传输记录。它们是事实，

是逻辑，是0和1构成的，不容置疑的真相。另一半，是我脑子里翻滚的回忆。是三年前，

我们在大学图书馆里，为了一个算法争得面红耳赤。是两年前，我拿到第一个项目奖金，

带她去吃的那顿昂贵却不好吃的西餐。是一年前，我们搬进这个小出租屋，

她一边抱怨着墙皮掉灰，一边兴高采烈地贴上了她最喜欢的画家的海报。是昨天晚上，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眼睛里映着代码的光，说“真美”。这两半世界，在我身体里冲撞，

撕扯。我以为我们在用代码构建未来，原来你只是在打包我的现在，准备卖个好价钱。

这句话，像一个幽灵，在我脑子里盘旋。我关掉了后台日志。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天光，

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在地上拉出一条细长的亮线。房间里很安静。

我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沉重地跳动。像一面被敲破的鼓。

我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哗哗流动的声音。厨房里传来了轻微的声响。是白絮在弄早餐。

很快，我闻到了一股煎鸡蛋的香味。那是我最熟悉的味道。三年了，

每个我没有通宵写代码的早晨，她都会为我准备这样的早餐。脚步声近了。门被轻轻推开。

“程津？怎么坐在这儿，天亮了都没睡吗？”白絮的声音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沙哑，很温柔。

我没有回头。我看着屏幕上那幅“落日云海”。那轮数字构成的太阳，依然在燃烧。

金色的光芒，依然穿透云海。它很美。但它已经死了。“没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昨晚想一个bug，没睡好。”“别太累了。”她走到我身后，

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先来吃早饭吧，我煎了鸡蛋。”她的手，还是那么温暖。

我放在鼠标上的手，却冷得像冰。我慢慢转过头，看着她。她的脸上带着关切的微笑，

眼睛清澈见底。就好像，凌晨三点，那个从我的服务器上，拷贝走我全部心血的人，不是她。

就好像，那个藏着别人领带夹的秘密，不存在。她演得真好。或者说，我以前，

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她。我忽然觉得很可笑。我，

一个自诩能看透数据流背后最底层逻辑的程序员。我能从上亿行的代码里，

精准地定位一个微小的错误。却看不透一个枕边人。“好。”我说。我站起身，

跟着她走出这个闷热的、充满了谎言气味的小房间。餐桌上，摆着两份早餐。煎蛋，烤吐司，

还有热牛奶。和过去一千多个早晨，一模一样。我拿起吐司，咬了一口。干巴巴的，

尝不出任何味道。4 第 4 章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像一个幽灵。我照常吃饭，睡觉，

甚至会打开电脑，对着屏幕发呆。白絮以为我还在为那个“bug”烦恼。

她会旁敲侧击地问我：“‘幻蝶’的项目，进度怎么样了？”“遇到点瓶颈。

”我总是这么回答，“想休息一段时间。”她的脸上会露出一丝关切，

又夹杂着一点我看不懂的，像是松了口气的表情。“别急，”她说，“慢慢来。你这么厉害，

肯定能解决的。”我只是点点头，不说话。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圆滑又客气的声音。“是程津先生吗？你好，我是陆明宇。”我的手指，

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有事？”我的声音很冷。“哈哈，程津，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陆明宇在电话里轻笑了几声，“我是听小絮说，你最近项目上不太顺利，心情不好。

”小絮。他叫得真亲热。“所以，我打这个电话，是想问问你，

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星辰跃动’？”我没做声。“当然，我知道你很骄傲。不过现实一点说，

一个人单打独斗，是很难成事的。尤其是在AI这个领域，烧钱，烧资源。”他的语气，

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好心”。“我们公司马上就要IPO了，前景一片大好。

我可以给你开一个不错的薪水，职位嘛……就先从高级程序员干起，怎么样？这对你来说，

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施舍。这是***裸的施舍。他偷走了我的剑，

还要用剑鞘来砸我的脸。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靠在宽大的老板椅里，翘着二郎腿，

脸上挂着那种伪善的微笑。“怎么样？考虑一下？”见我迟迟不说话，他又问了一句。

我忽然笑了。很轻的一声笑。“对，”我说，“我输了。”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干脆地承认。“你最好，”我一字一顿地说，“一直这么认为。”说完，

我挂掉了电话。我没有摔手机，也没有骂人。我只是平静地，把陆明宇的号码，

拉进了黑名单。然后，我走回我的书桌前，坐下。我看着漆黑的电脑屏幕，

屏幕里映出我自己的脸。苍白，瘦削，眼睛里却有一团火在烧。输了？不。我只是，

刚刚清空了牌桌上的所有赌注。准备，换一种更大的玩法。

5 第 5 章我删掉了电脑上所有和“幻蝶”有关的文件。一个字节都没有留。

就好像那个项目，从来没有存在过。然后，我点开了一个隐藏在系统盘最深处的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叫“混沌”。Hùndùn。里面的文件结构，比“幻蝶”要庞大百倍，

复杂千倍。那是一个个独立的模块，像乐高积木一样堆叠在一起。数据预处理模块，

神经网络架构模块，自学习与优化模块，语义理解模块……“幻蝶”，

只是这个庞大系统之上，一个微不足道的测试品。

是我为了验证“混沌”模型的AIGCAI生成内容能力，顺手搭出来的一个小玩具。

他们以为偷走了我的剑。却不知道，我真正的武器，是铸剑的熔炉。“幻蝶”能画画。

而“混沌”，理论上，能做任何事。它可以画画，可以写作，可以谱曲，可以编写代码，

甚至可以推演蛋白质的折叠结构。它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通用的，

可以不断自我进化的基础模型。是我过去五年，所有夜晚，所有心血的结晶。这个世界上，

只有我知道它的存在。我打开了“混沌”的核心代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开始流动。

那不是枯燥的代码。在我的眼睛里，它们是一个个跳动的生命。数据流像星河一样旋转，

算法节点像恒星一样闪耀。我能“看到”它们如何连接，如何交互，

如何从一堆无意义的0和1中，涌现出智慧的火花。这就是我的天赋。我称之为，

“算法直觉”。我不需要像别人一样，反复地测试，反复地试错。

我只需要看着这片数据的星河，就能本能地知道，哪里的结构最优美，哪里的路径最高效。

陆明宇说得对。AI烧钱，烧资源。一个基础模型的研发，

通常需要一个庞大的顶级科学家团队，需要数亿美元的资金，

需要以“万”为单位的顶级计算卡阵列。而我，只有一个人。一间出租屋。

一台改装过的高性能电脑。还有，这与生俱来的，神级的算法直觉。我靠它，以一人之力，

走完了需要一个庞大帝国才能走完的路。现在，这个帝国，即将亮出它的獠牙。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重新放回键盘上。出租屋里，只有键盘敲击的清脆声。嗒，嗒，嗒。

像一柄小锤，在一下一下地，锻造着复仇的利刃。外面世界的喧嚣，白絮的试探，

陆明宇的傲慢，都消失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这片代码的星空。我要把它，打磨得更亮，

更锋利。直到，它能划破长空，让所有人都看见它的光。6 第 6 章时间失去了意义。

我的生活被压缩成了三件事：编码，咖啡，泡面。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变得模糊。

我只通过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来判断大致的时间。亮了，就泡一杯速溶咖啡。暗了，

就烧一壶开水，撕开泡面包装。我很少离开我的椅子。身体像是焊在了上面。

“混沌”的优化工作，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这是一个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工程。

代码量已经突破了五千万行。任何一个微小的改动，都可能引起整个系统的连锁反应。

像是在一栋由沙子堆成的摩天大楼里，抽换其中一粒沙。但我没有感到丝毫的混乱。

我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清晰。当我沉浸在代码里时，整个世界都退去了颜色，

变成了黑白的线条和结构。我能“看见”数据在我构建的神经网络中流动，

像温热的血液流过血管。我能“感觉”到每一个神经元节点的激活与抑制，

像是我自己的神经末梢在跳动。我发现了一个“混沌”模型在处理长序列文本时，

存在一个极其微小的注意力衰减问题。在之前的测试中，这个问题被海量的数据所掩盖，

几乎无法察测。但在我的“直觉”里，它就像一片光滑的镜面上，一道微不可见的划痕。

我没有去用传统的调试工具。我闭上眼睛，在脑海里，

将那段长达数万行的“注意力机制”代码，完全展开。它像一张巨大的，由光线织成的网。

我的意识，就在这张网上游走。我看到了那个“划痕”的源头。是一个在递归调用中，

被错误舍入的浮点数。一个小数点后第九位的误差。如此微小，却会在亿万次的迭代后，

被无限放大，最终导致模型在高强度、长周期的任务中，出现逻辑漂移。我睁开眼，

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没有思考，没有犹豫。像是一个熟练的外科医生，精准地切开病灶，

修正，然后缝合。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修改完成后，我重新编译了整个模块。

运行测试脚本。屏幕上，绿色的“PASS”一个个跳出来。

最后一行日志显示：注意力衰减率，下降了0.0013%。这意味着，

“混沌”的逻辑稳定性，和长期记忆能力，提升了一个数量级。我靠在椅背上，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身体很疲惫，精神却处在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这就是创造的***。

是从无到有，从混乱到秩序，构建一个完美世界的***。这种***，比爱情更纯粹，

比金钱更永恒。白絮和陆明宇，他们不懂。他们以为，他们偷走的是一个能下金蛋的鹅。

他们永远不会明白，我享受的，从来不是那个金蛋。而是创造这只鹅的过程。现在，

我要创造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拥有自己的“鹅”的世界。而他们，将提着那个偷来的金蛋，

被全世界嘲笑。7 第 7 章一天下午，我正在调试模型的视觉模块，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本想挂掉。但鬼使神差地，我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里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