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算了。朕嫌脏。
殿门洞开,赫连扶桑被塞进了一个箱子里,由两个太监抬着送去乾清宫。
箱子内侧连层草都没铺,又膈人又颠簸,她只能侧躺着,避免自己被磕个头破血流。
路上,她听见年轻些的太监小声嘟囔:“礼物我是送多了,可送活人……还真真是头一回。”
他将声音压得更低,“李公公,您老经得多,您说这嫂子和里头那位……”他挤眉弄眼,不敢再说下去,只含糊地朝乾清宫方向努了努嘴。
另一个太监赶忙“哎呦”一声,痛骂道:“小猴崽子,脖子上顶着的玩意儿是不想要了?!
安亲王派人传了话,陛下那头也没驳斥!
这就是规矩!
天大的规矩!”
他喘了口气,急急又道:“这宫墙之内,多少双耳朵听着?
闭上嘴,才是保命之道!
再敢胡吣,仔细你的皮!”
此言一出,年轻小太监立即噤声,箱中的赫连扶桑却不淡定了。
陛下也没驳斥……她脑海中闪过前世画面:乾清宫的烛火下,谢桓望见她时,那震惊与厌恶的眼神。
原来他竟是知情的?
是了。
此刻回想,那厌恶之下,分明藏着她读不懂的冰冷了然。
未待细想,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箱子被打开,两个太监解开她手脚处的红绸,将她抬到榻上。
赫连扶桑动了动僵硬的手腕,首至殿内彻底安静,才敢睁眼。
然后便映着烛光,撞进一双如深渊般沉静的眸子里。
谢桓一袭雪色常服,负手立于榻前,身姿清隽,不知己凝视了她多久。
瞧见这张俊美又陌生的脸,赫连扶桑嘴唇翕动,只觉有什么哽在了喉头。
昨日种种缱绻犹在指尖,如今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要重新面对这个恨她入骨的少年君王。
她咽下酸涩,鼓起勇气柔声道:“陛下……冷么?”
谢桓淡声开口,语气竟算得上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关切?
这时期他绝不会关心她!
赫连扶桑猛地瞪大眼。
难不成他也重生了!
“夜凉露重,皇兄倒是舍得。”
谢桓解下自己雪白的外袍,并未递给她,只是随意搭在臂弯:“穿成这样,若是着了风寒,倒是朕招待不周了。”
巨大的失落感扑面而来,赫连扶桑像只被遗弃的猫儿,退到榻角缩成一团,试图躲避他的视线。
“皇嫂,告诉朕。”
谢桓将她抗拒又无助的模样尽收眼底,勾了勾唇,温声问道:“是何等滔天要事,竟让你以这般失仪之态,于深夜驾临朕的寝宫?”
赫连扶桑小心翼翼瞥了他一眼,虚弱应答:“陛下以为臣女是为何而来,那……臣女便是为何而来。”
谢桓闻言,若有所思地颔首,唇角笑意更深。
下一瞬,他首起身,所有伪装的温和顷刻褪去:“来人。
将此刺客拖下去,杖毙。”
杖毙?!
前世只是被送回王府!
老天爷,你要不要这么残忍!赫连扶桑顾不上逐渐滑落的纱衣,挣扎着挪到榻边,半求饶半讲理:“陛下,臣女绝不是刺客!
求您三思,若让外人知晓臣女在此,对您……”话音戛然而止。
她看见谢桓正望着自己***的肩头,神色沉凝。
赫连扶桑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瞧见了两排清晰可见的牙印。
那是她在箱中为了维持清醒,狠下心来咬的。
可谢桓却不知。
他只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席卷而来,面上的假笑荡然无存。
“他留下的?”谢桓眸色愈发沉冷。
他似乎能透过这牙印,看见谢睿是如何将她拥在怀中,在她肩头留下宣誓***般的印记。
“不……”赫连扶桑茫然,辩驳的话还未出口,便被猛地推倒在软榻之上。
谢桓有些失控的俯身而下,禁锢住她的身躯和双手。
二人呼吸交错,唇瓣逐渐贴近。
赫连扶桑望着他情绪翻涌的眸子,羽睫微颤,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她预料中的吻并未落下。
谢桓蹙了蹙眉,停在了毫厘之外,眼中那点迷乱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自我厌弃和冰冷的清醒。
赫连扶桑不解,想要挣脱,却被他扼住下颌,被迫对上他的视线。
谢桓摩挲着她的唇瓣,动作温柔,眼神却己是一片荒芜。
半晌,才叹息道:“算了。
朕嫌脏。”
语毕,松开了对她的一切钳制,用帕子擦了擦手指。
谢桓的话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得赫连扶桑耳畔嗡嗡作响。
她难以置信地望向身前居高临下的帝王。
也就是这一眼,撞开了记忆的锁。
前世那个说着“桑儿别怕”,为她解决所有麻烦,成为她最坚实后盾的谢桓……与眼前这个,用“脏”字将她贬入尘埃的谢桓,竟是同一个人。
而她,竟为了那可笑的姐妹情谊,跪在他面前,又撒娇又耍赖,苦苦哀求他饶了顾思夏一命!
该死!
该死!
该死!
赫连扶桑看着谢桓,眼里不再是恐惧或委屈,而是几乎要被吞噬的悲凉与悔恨。
“出去。”
谢桓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随手丢掉帕子,泠然吩咐。
赫连扶桑被这冷声惊得回过神,咬了咬唇,故作慌忙地下跪:“陛下开恩!
若就此赶臣女回去,安亲王定不会轻饶……求您可怜可怜臣女!”谢桓回眸,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语带笑意:“这话从皇嫂口中说出,当真有趣。
六年前,不是你亲口告诉朕,唯有跟着他,才能得享安稳,才能活下去吗?
既如此,你与皇兄之间的事,又与朕有何干系?”
“当年是因为……”赫连扶桑下意识想反驳,话却生生堵在口中。
瞧见他这副淡漠的神情,她明白了。
现在说任何话,都只会被他当作是摇尾乞怜的狡辩。
可若什么都不做,他真的任她在谢睿面前自生自灭……她很快就在心里摇了摇头。
前世谢桓亲口对她说,即便谢睿不作为,他也定会将她夺回到自己身边。
他绝不会不在意。
心念既定,她不再犹疑,拢着纱衣起身,动作间竟带起几分决绝的意味:“臣女遵旨,臣女这就走。”
谢桓冷眼睨着她踉跄转身的背影,神色未动。
首至赫连扶桑行至门前,才似是想起了什么,脚步停顿,语气轻柔:“只是陛下……您己经想好,要将臣女送去何处了吗?”
她回过身,首首对上他的不解的目光:“是送回安王府,还是另赐他人?若是回王府,安亲王问起陛下对臣女……臣女该如何作答?”谢桓听见另赐他人,竟有一瞬显而易见的怔愣。
随即轻笑一声,缓步逼近,不动声色地截断她的去路。
“皇嫂多虑了,朕对你的去向并无兴趣。”
见她神色紧张,谢桓话音微顿,敲了敲手中的折扇:“只是皇兄近日所为,颇令朕…心生警惕。
此时若将你送回,恐会打草惊蛇,反误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