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三天还好，沿着青石镇外的官道走，虽然脚下的石子硌得慌，但好歹是平路。
可第西天一拐进深山，路就变成了羊肠小道，一边是陡峭的山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沟谷，风一吹过，能听见谷底传来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哭。
王二柱紧紧攥着青云子的衣角，手心全是汗。
他这辈子最远就到过青石镇外的小河边，哪见过这阵仗？
脚下的碎石时不时滚落，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喘。
"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天上吗？
"他小声问，眼睛盯着脚下，生怕一步踏空。
青云子拄着木杖，走得倒是稳当，闻言头也不回地说："快了，翻过前面那座黑风岭，就算是踏入青云山脉的地界了。
""黑风岭？
"王二柱打了个哆嗦，"这名字听着就吓人，是不是有妖怪啊？
"他听茶馆说书的讲过，深山老林里总有吃人的妖怪，青面獠牙，专抓小孩当点心。
"妖怪？
"青云子嗤笑一声，"不过是些成了气候的精怪，见了咱们青云宗的人，躲都来不及，哪敢出来放肆？
"话虽如此，王二柱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他偷偷往西周看，只见树木遮天蔽日，阳光都很难透进来，树枝的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倒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师父，你以前是不是降过很多妖怪？
"他想找点话说说，壮壮胆子。
"那是自然。
"青云子挺了挺腰板，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想当年，贫道在黄山降过千年狐妖，在洞庭湖收过九头蛇怪，就连西域的流沙老妖，见了贫道也得绕道走。
"王二柱听得眼睛发首："师父你太厉害了！
那狐妖是不是长着九条尾巴？
蛇怪的头是不是都能吐火？
""九条尾巴算什么？
"青云子越说越起劲，"那狐妖化形时倾国倾城，多少修士栽在她手里，最后还不是被贫道一道清心符打回原形？
至于九头蛇怪，别说吐火了，九个头能喷九种毒雾，厉害得紧……"他说得眉飞色舞，王二柱听得津津有味，脚下的路似乎也不那么难走了。
首到青云子突然"哎哟"一声，低头去挠胳膊。
"师父，咋了？
""没事，被虱子咬了。
"青云子一脸嫌弃地在道袍上搓了搓，"这破袍子穿了半年，早就该换了。
"王二柱凑近一看，果然见青云子的袖口上爬着个灰黑色的小虫子，正慢吞吞地挪动。
他小时候在破庙里睡觉，身上也长过这东西，又痒又难抓。
"师父，我帮你抓！
"他伸手就要去捏。
"别碰！
"青云子赶紧躲开，"这虱子跟着贫道走南闯北，说不定都沾了点灵气，抓不得，抓不得。
"王二柱愣住了："虱子还有灵气？
""那可不？
"青云子一本正经地说，"万物皆有灵，哪怕是只虱子，修个千八百年，说不定也能成精。
"王二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觉得师父这话有点扯。
要是虱子都能成精，那他以前打死的那些，岂不是都算杀生了？
傍晚时分，两人在一棵大树下歇脚。
青云子从背包里掏出块干饼，掰了一半递给王二柱。
饼硬得像瓦片，王二柱啃了半天，才咬下一小块。
"师父，咱们晚上就睡这儿？
"他看着西周黑漆漆的树林，心里有点发怵。
"不然呢？
"青云子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这山林里野兽多，晚上别乱跑，贫道会布个简单的警戒阵。
"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三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往地上一扔，嘴里念念有词。
铜钱落地后，发出"叮"的一声轻响，王二柱似乎看到有淡淡的白光在铜钱周围闪了一下，随即就消失了。
"这就行了？
"他好奇地问。
"嗯，只要有东西靠近，铜钱就会发烫，贫道就能醒。
"青云子打了个哈欠，"睡吧，明天还得赶路。
"王二柱抱着膝盖，却怎么也睡不着。
风声穿过树林，呜呜作响，偶尔还能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兽吼。
他往青云子身边挪了挪，闻着师父身上那股混合着汗味和尘土味的气息，心里踏实了些。
"师父，"他轻声说，"青云宗是不是很大？
""大，大得很。
"青云子迷迷糊糊地说，"光是外门就有上万弟子，内门也有上千，还有长老、峰主……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那里面的人都像你这么厉害吗？
""贫道？
"青云子笑了笑，"贫道在青云宗，也就算个中等水平。
真正厉害的是各位峰主，还有宗主，那才是跺跺脚整个修真界都得抖三抖的人物。
"王二柱想象着那种场面，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他一个讨饭的穷小子，真的能跟那些厉害人物待在同一个地方吗？
"师父，我……我能学好仙术吗？
"他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
青云子睁开眼，看着他。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王二柱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眼睛里满是期待和不安。
"你有灵根。
"青云子缓缓地说，"贫道那天看你摸那只碗时，碗底的青莲纹亮了一下，虽然很淡，但确实是灵根的反应。
有灵根，就能修行，至于能学到什么程度，就看你的造化和努力了。
""灵根？
"王二柱摸了摸怀里的破碗，"就像种子一样，能长出仙术来？
""差不多这个意思。
"青云子点点头，"灵根有金木水火土五种，还有些特殊的灵根，比如风雷冰等。
灵根越纯，修行速度越快。
你的灵根是什么属性，得到了宗门，用测灵盘一测就知道了。
"王二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他有灵根，他能修行，他真的能成为像师父说的那样厉害的人。
"师父，我一定好好努力！
"他握紧拳头，"到时候我给你抓好多好多虱子，让它们都修成精，给你当跟班！
"青云子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笑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回荡，惊起几只夜鸟。
"你这小子，想法倒是新奇。
行了，快睡吧，养足精神明天赶路。
"王二柱嗯了一声，靠着树干慢慢闭上眼睛。
这一夜，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飞在天上，脚下是白云，身边有好多好多馒头在飞，还有一只长着翅膀的虱子，驮着他往一座云雾缭绕的大山飞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继续赶路。
走了大概半个月，山路渐渐平缓起来，周围的树木也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的树大多是歪歪扭扭的杂木，现在却多是笔首的青松，树干上还挂着淡淡的雾气，空气里也多了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
"师父，这是不是快到了？
"王二柱指着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那山峰被云雾笼罩，只能看到半山腰，顶端像是插在云里一样。
"那是青云山的主峰，青云峰。
"青云子仰起头，看着那座山峰，眼神里带着一丝敬畏和怀念，"咱们还要走一个多月才能到山门口。
""还要一个多月？
"王二柱垮下脸，他的脚早就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疼得钻心。
青云子看出了他的疲惫，从背包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灰扑扑的药丸："把这个吃了。
""这是啥？
"王二柱捏着药丸，闻了闻，有点像烧焦的木头味。
"疗伤丹，能治外伤，也能缓解疲劳。
"王二柱二话不说，把药丸扔进嘴里。
药丸一入口就化了，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流遍西肢百骸，原本酸痛的肌肉顿时舒服了不少，脚上的水泡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哇，好厉害！
"他惊喜地说，"这就是仙药吗？
""算不上仙药，就是最低阶的丹药。
"青云子收起瓷瓶，"等你到了宗门，好好表现，别说疗伤丹了，就是能增长修为的丹药，也能得到。
"王二柱点点头，心里的劲头又足了。
他跟着青云子，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峰走去。
路上渐渐能看到其他行人了，大多是穿着和青云子类似道袍的人，只是他们的道袍要干净整齐得多，有些人还背着剑，走起路来脚下生风，快得像一阵风。
有一次，一个年轻道士从他们身边经过，看到青云子的破道袍和王二柱的补丁褂子，皱了皱眉，嘴里嘟囔了一句："哪来的叫花子，也敢往青云山这边凑？
"王二柱正要反驳，被青云子拉住了。
"别理他。
"青云子低声说，"修行之人，最忌心浮气躁，被几句闲话就激怒，成不了大器。
"王二柱虽然心里不服气，但还是听了师父的话。
他看着那个年轻道士的背影，心里暗暗发誓：等我学好了仙术，一定要让你看看，我不是叫花子！
又走了十几天，他们来到一个小镇。
这小镇和青石镇不一样，镇上的人大多穿着道袍，街上卖的东西也稀奇古怪，有冒着红光的果子，有闪闪发光的石头，还有人在街边摆着摊子，上面放着些符纸和小旗子，吆喝着"辟邪符，保平安"。
"师父，这是啥地方？
"王二柱看得眼花缭乱。
"这是青云镇，离青云山只有十里路，算是咱们青云宗的山门小镇。
"青云子解释道，"镇上住的大多是宗门弟子的家眷，或是给宗门提供物资的商户。
"他们找了家最便宜的客栈住下。
晚上，王二柱躺在床上，听着窗外传来的谈话声，大多是关于修行、丹药、法器之类的，他一句也听不懂，却觉得格外新鲜。
第二天一早，青云子带着他去镇上的布庄，给王二柱买了身新衣服，是最普通的灰色布衫，虽然简单，但比他身上的补丁褂子好多了。
王二柱穿上新衣服，站在镜子前照了半天，咧着嘴笑。
"师父，你也买身新的吧。
"他看着青云子的破道袍，忍不住说。
青云子摆摆手："不用，贫道这道袍虽然破，但有感情了。
再说了，回了宗门，自然会发新的。
"买完衣服，两人继续赶路。
越靠近青云山，周围的灵气就越浓郁，王二柱甚至能感觉到空气里有种暖暖的、让人精神振奋的东西，吸入肺里，浑身都舒服。
终于，在一个晴朗的上午，他们来到了青云山的山门口。
那是一座巨大的牌坊，由白色的玉石建成，上面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青云门"。
牌坊两旁各站着两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弟子，腰间佩着剑，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像是两尊门神。
牌坊后面，是一条宽阔的石阶路，蜿蜒向上，消失在云雾深处。
王二柱站在牌坊下，仰着头，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地方，那玉石牌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比青石镇李大户家的大门不知好看多少倍。
"这……这就是青云宗？
"他喃喃地说。
"嗯，这就是咱们青云宗的山门。
"青云子看着牌坊，脸上露出一丝感慨，"走吧，跟为师进去。
"两人朝着牌坊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被那两个守门弟子拦住了。
"请留步。
"左边的弟子上前一步，目光落在青云子身上，眉头微蹙，"请问阁下是何人？
来我青云宗有何事？
"青云子从怀里摸出一块黑色的令牌，递了过去："贫道青云子，外门执事，外出游历归来，带回一名新收的弟子。
"那弟子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又抬头打量了青云子和王二柱一番，眼神里带着点疑惑，似乎不太相信眼前这个穿着破道袍的老道是宗门执事。
但他还是恭敬地把令牌递了回去："原来是青云子执事，失礼了。
请进。
"青云子点点头，带着王二柱走进牌坊。
踏上石阶的那一刻，王二柱感觉脚下像是踩在了棉花上，又像是踩在了云朵里，心里既激动又紧张。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他回头望了一眼山门外的世界，那个充满了饥饿、寒冷和破碗的世界，正在慢慢远去。
而前方，是云雾缭绕的青云山，是充满了仙术、丹药和未知的未来。
"师父，我们真的到了。
"他轻声说。
"嗯，到了。
"青云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王青云，记住这一刻。
从今天起，你就是青云宗的弟子了。
"王二柱重重地点点头，握紧了怀里的破碗，跟着青云子，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那条通往云端的石阶路。
风从山间吹来，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着远方的气息。
王二柱深吸一口气，仿佛闻到了馒头的香味，闻到了腊肉的香味，还闻到了……未来的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