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和父亲的又一次争吵,像一场毫无新意的重播戏码。
导火索或许只是他下班后疲惫眼神里对我“不安分”工作的又一次欲言又止,
或许是餐桌上那令人窒息的沉默。积累的委屈和叛逆最终冲破了理智的堤坝,我摔门而出,
将他的叹息隔绝在身后。夏夜的风带着黏腻的热气,却吹不散心头的烦闷。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灯火通明的商业区,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街角,一家酒吧,
酒吧招牌闪烁着幽蓝色的光,像一只诱惑人心的眼睛。鬼使神差下,
我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金属花纹的门。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将我吞没。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香水以及某种甜腻到发齁的气息。灯光诡谲多变,
切割着舞池里扭动的身影,将他们变成一个个破碎的、狂乱的剪影。
吧台后方是一面巨大的酒墙,琳琅满目的酒瓶在射灯下反射出迷离的光晕。
我挤过喧闹的人群,在吧台角落找到一个空位坐下。“一杯莫吉托。”我对酒保喊道,
声音几乎淹没在音乐里。酒保动作娴熟,很快将一杯点缀着薄荷叶的饮品推到我面前。
我小口啜饮着,冰凉的液体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火气。目光投向舞台中央,
那里正进行着一场***的舞蹈表演,舞者妖娆的身姿引来阵阵口哨和欢呼。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眼前的喧嚣中,全然未觉吧台另一端,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已经像毒蛇一样黏在了我的身上。杯中的酒不知不觉见了底。
一种异样的感觉开始从体内升腾而起,起初是细微的燥热,以为是酒吧闷热所致。但很快,
那热度如同野火燎原,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思绪开始变得混乱、漂浮,
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五彩斑斓的万花筒,旋转、炸裂。耳边震天的音乐仿佛被无限拉远,
又猛地拉近,变成了一种直接作用于神经的鼓噪。一种莫名的、无法控制的兴奋感攫住了我,
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我……怎么了?”残存的意识发出微弱的警报,
但身体已经彻底被叛。我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踉踉跄跄地离开吧台,滑入了舞池中央。
舞池的地板随着节奏震动,周围是汗水和荷尔蒙蒸腾的气息。
我失去了平日所有的矜持和节制,跟着音乐疯狂地扭动身体,头脑一片空白,
只有本能的、失控的宣泄。周围似乎有口哨声,有叫好声,
也有模糊的人影试图靠近……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厚重。
就在我几乎要彻底迷失在这片混沌中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
几乎捏碎我的骨头。我混乱地挣扎,却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直接拖出了舞池,
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带离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冷风一吹,我有一瞬间的清醒,
看到拉我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影,但随即更猛烈的眩晕和燥热袭来。
他似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将我塞了进去,对司机说了个地址。我瘫软在后座,
意识浮浮沉沉,只记得车窗外的霓虹灯拉成长长的、模糊的光带……二再次恢复意识时,
是被一种极度的不安唤醒的。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发紧。我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这是一个极其简陋的房间,墙壁斑驳,泛着陈旧的黄色。
家具很少,一张旧桌子,一把椅子,还有我身下的这张硬板床。窗帘是半拉着的,
勉强透进些许早上的阳光,让房间显得不那么昏暗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若有若无发霉的味道。我惊恐地坐起身,
发现自己衣衫还算完整,但随身携带的包被放在床头的椅子上。这里是哪里?
昨晚那个男人……“醒了?”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我循声望去,心脏几乎骤停。
卫生间门口,倚着一个男人。他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迷彩裤,上身是一件紧身的白色背心,
勾勒出精壮而结实的肌肉线条。古铜色的皮肤上,能看到几处明显的旧伤疤。
他看起来大约二十八岁上下,短发,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条紧绷,
透着一股冷硬和桀骜。他嘴里叼着一支烟,烟雾袅袅升起,
让他那双看过来的眼睛显得有些朦胧,但那目光却像鹰隼一样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用打火机点燃了那支烟,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圈,
动作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疲惫和不易接近的冷漠。“你……你是谁?这是哪里?
”我声音发颤,紧紧抓住被子,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他嗤笑一声,
弹了弹烟灰:“昨晚在酒吧,要不是我,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躺着呢。那地方,
不是你这种小姑娘该去的。”他简单说了昨晚我被下药,他把我带走的事。“给你喂了点水,
扔这了。算你运气好,碰上我。”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真的谢谢你了……那,那我可以走了。”我强装镇定,下床想去拿包。他却往前一步,
挡住了去路,眼神陡然变得危险起来,俯身靠近我,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走?
一句谢谢就完了?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他的恐吓意味太过明显,我吓得魂飞魄散,
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抓起桌上的一个旧搪瓷杯朝他砸去!他下意识侧身一躲,
我趁机抓起背包,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冲出门外。这是一片极其老旧的郊区小区,
楼房老旧破败,街道狭窄,行人稀少。我慌不择路地跑到路边,焦急地张望,别说出租车,
连公交车的身影都看不到。正当我急得快要哭出来时,那个男人,叼着烟,
慢悠悠地从小区门口走了出来,仿佛闲庭信步。他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带着一丝嘲弄。
然后他走到路边,拿出一个老式手机,打了个电话,语气简短:“过来,路口。
”没过几分钟,一辆半旧的出租车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停在他面前。我如同抓到救命稻草,
几乎是扑过去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语无伦次地对司机说:“师傅,去市中心,XX路,快!
快走!”司机是个面相普通的中年男人,他没立刻发动车子,而是透过后视镜,
看向了窗外的男人。男人慢条斯理地走到副驾驶窗边,弯下腰。
他将夹着烟的手搭在摇下一半的车窗上,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几张有些皱褶的现金,
数也没数,就直接塞进了司机旁边的储物格里。他的动作很随意,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他透过车窗,目光沉沉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对司机说:“老李,按她说的,送她到地方。”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我耳中。
司机点了点头,这才发动了车子。车子驶离的那一刻,我透过后车窗,
看到那个男人依旧站在原地,指尖的香烟明明灭灭,
身影在荒凉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孤寂而神秘。三那天的经历像一场噩梦,我强迫自己忘记。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但心底那份惊悸和那个男人冷硬的面孔,却时不时浮现。几天后,
我去给加班的父亲送晚饭。父亲是市局的刑警,工作忙碌是常态。我刚走到警局大院,
就看到几名警察押着七八个面容狼狈的男人往里走。那些男人个个脸上挂彩,鼻青脸肿,
衣服上沾着尘土和干涸的血迹。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斗殴。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个,
伤得最重,嘴角破裂,颧骨高高肿起,眼角还有一道血痕,但他却挺直着脊背,
眼神里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桀骜。我的心猛地一沉——是他!
那个在郊区老旧小区里恐吓过我,又莫名其妙放我走的男人!我连忙低下头,加快脚步,
假装若无其事地从他们旁边走过,生怕被他认出来。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晚上回家吃饭时,我故作随意地问父亲:“爸,今天下午局里抓的那几个人,怎么回事啊?
看着挺吓人的。”父亲扒拉着饭,头也没抬:“哦,那帮人啊。
南城两个团伙为了抢地下**的生意,在市场那边打起来了,动静闹得挺大。寻衅滋事,
聚众斗殴,够他们喝一壶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走在最前头那个,
好像不是常混那片的,面生。下手挺狠,对方好几个人都被他放倒了。
”父亲的话让我更加困惑。他不是住在那么偏的地方吗?怎么会卷入城里的团伙斗殴?而且,
以他那晚展现出的身手和那种危险的气质,似乎……也并不违和?
一种复杂的情愫在心里滋生。有后怕,有好奇,
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他毕竟算是帮过我一次,虽然方式令人恐惧。
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他伤得那么重,在拘留所里会不会更难受?要不要……去看看他?
就当是还他那天的人情?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就疯狂地生长起来。第二天,
我鬼使神差地买了个果篮,凭着记忆,再次打车来到了那个郊区的老旧小区。
站在那扇熟悉的、漆皮脱落的房门前,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我深吸一口气,
硬着头皮鼓足勇气敲了敲门。门开了,出现的却不是他,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那人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打趣似的笑容,
他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声:“找你的!”然后他侧身让开门口的空间,
眼神在我和果篮上扫了一圈,笑意更深。我忐忑地望进去。房间里,他正坐在那张旧沙发上,
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除了旧伤疤,还多了几处新鲜的、狰狞的淤青和划伤。
他身旁放着医药箱,桌面上散落着沾血的棉签和纱布。他正低头,
熟练地用干净的绷带缠绕着胸口的一处伤口。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目光穿过缭绕的青色烟雾,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冷漠和疏离。四我的到来,似乎打破了某种平衡。
那个开门的年轻人,很识趣地找了个借口溜走了,临走前还冲他挤了挤眼睛。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气氛有些凝滞。我提着果篮,站在门口,进退维谷。
“你来干什么?”他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他继续缠着绷带,